这并不是注定于不久后将会来临的见面。
那么离开吧。
离开的时候无需留念, 不必回头。
首领太宰离开了这条街道。临走时他向那个方向远远望去了一眼。
这个世界、这具身躯、这幅口舌。
还没有机会品尝过老板特制、辣如岩浆的那份辣咖喱呢。
颇为被朋友推崇的那个味道,还没有尝过,时间就到了。
有一点可惜。
不过, 没有关系。
隔着两条街道,头戴鸭舌帽而谁也看不清容貌的男人打开车门上了车。
扭动钥匙, 踩下油门, 转动方向盘。
车辆以平稳的速度, 离开了。
绕过红砖墙的仓库。
行驶在干净整洁的道路上。
隔着紧闭的车窗,仿佛也能够闻到路边摊位上可丽饼的甜香,与咖啡微苦的味道。
墙角树枝上,不知是哪户人家栽种的樱桃结了果, 沉甸甸地在枝头挂下一串,通红可爱。*
走在道路上的, 既有普通的行人,也有穿西装的黑手党。
彼此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在,平常而美好。
他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横滨。
——这就是他的世界。
多么美啊。
这样一想,太宰不由得有些感激这次意外事故, 竟让他有机会外出一趟,看了她最后一眼。
怀着这样感激而满足的心理, 首领太宰沿着秘密通道,再一次不惊动任何人地返回了位于本部大楼最顶层的办公室。
那里, 并没有光。
哪怕在白天, 也紧紧闭锁着的巨大落地窗, 是为了防止远距离狙击暗杀的危险。
一步入这里,连同光线与声音,都尽数被吸收殆尽了。
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
太宰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地从后方密室走进来, 反手阖上门。
“Boss。”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轻声行礼道。
这是宛如黑夜化身一般的年轻女性,声音显得文静,身上穿着制式的黑西装,长长黑发挽在脑后垂下,而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容。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秘书。
——芥川银。
“您回来了。”银这样说着,弯腰递上始终好好收拢在怀里的外套:“给。”
太宰无言地接过,重新将那身黑暗与血红穿回到身上。
他便又是无坚不摧的太宰治了。
紧接着,太宰以平静的视线注视着银。
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及片刻前其兄长芥川龙之介的苦苦追寻而不得,只是说:
“这样一来,原定于今日对你的处刑,要延后了。银。”
银仿佛愣了一下般露出错愕的神色,下一秒便顺从地颔首,低下了头。
“是,Boss。”银回答道。
“没有怨言吗?”太宰问。
“没有。”银说。
这样说着的时候,银微微扬起脸来,同太宰对视。
明明这男人正端坐在黑暗王座上,手握无限的权柄,一言决定了她的生死。
银的神情里却没有什么怨愤。
她还是那样安静,像黑夜中于水面下轻轻漂浮而找不到根脉的浮游物。
“我是自愿的。您四年半之前邀请我加入组织,这几年陪伴在您身边。都是我自愿的。”
银轻声说,微微抿出一个笑。
“若是能用这个‘死’换回……,不。请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太宰知道银要说什么。
哪怕这少女从未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守护这个世界,银也确实陪伴在他身边四年,无数港口黑手党的最高机密文件,都是从银的手中传达下去的。
这样的芥川银,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什么庞大无比的剧变,将要降临了。
而能够让首领说出要将自己处刑这样的话,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排除掉“背叛港口黑手党”这样理论上必死无疑的处刑原因,银几乎不用过多思考,便想起自己的兄长。
在四年前的那个月夜,把受伤了的妹妹弃之不顾,以重伤之躯独自一人奔赴了狂乱杀宴的兄长,芥川龙之介。
现在想想,她那时是多么弱小啊。
怯懦地躲藏在藏身之地,一边胡思乱想着兄长此次凶多吉少,一边无法遏制地从胸腔最底端升腾起恐惧失落,与————怨愤。
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