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啊。‘想死’这件事。”他声音轻轻的,“就这么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吗?”
“……”
“……”
宛如对既成事实丧失了解释的心思一样,男孩仅沉默着。
过了片刻,乖巧地张了张嘴巴示意。
“渴了?嗓子痛?没办法呀,虽然大量快速输血了,你毕竟还是陷入失血性休克了嘛,”苏格兰说着站起身,“我去给你倒点淡盐水喝。”
可是话音落下他也并没有立刻出门,反而像是再也不放心男孩一个人独处一样、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换班。”苏格兰简短地说。
房门打开,莱伊走了进来。
他像是才把香烟掐掉,站在门口散了散烟味才靠近,往床头椅子上一坐。
一低头,那双冷彻的绿眼睛,便无声而不赞同地落在太宰身上。
至于波本在哪?
波本正在通话。
黑皮金发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偶尔烦躁极了似的、来回走两步。
“……哦?你在责备我?”波本连连冷笑,一张俊脸上透出些阴狠:“你又凭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戳人痛脚:“你只不过是和我一样、同样获得了‘代号’的组织成员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我?琴酒?”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波本突然也哑口无言了。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与我们无关、是那小鬼自己割腕的”、“没有阴谋、没有心理暗示、没有诱导自杀”、“哪里敢对组织的继承人不敬啊”、“顶多只是嘴上讽刺了两句而已”之类为自己脱罪的话。
他竟然没能说出来。
无形的硬块堵塞在喉咙里,叫他硬生生晚了几秒,没止住对面冷冰冰的、不容置疑的话语。
另一边说完就挂断了,显然并不打算听波本的解释。
“……”波本甩了甩手机,把它收回衣兜里,按住眉心、抬眼看见苏格兰,不由略显讥讽地说:
“本来琴酒那边还有任务未完,说要三天之后赶过来的。现在可好,人加班加点也要冲过来见小主人了。”
顿了一下之后,波本也不知在和谁解释一样、补充道:
“谁能想到…………”
苏格兰端着水杯,垂下眼睛也扯了扯嘴角。
另一边莱伊皱着眉大步走过来,这男人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分外有压迫感:“医生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急声说,“快!那孩子心跳过速了!!”
“什么?!输血量应该够了啊!!”苏格兰惊了一跳,把水杯往旁一放就要喊人。
“————等一下。”
波本突然打断。
男人脸色阴沉极了,几乎是磨着牙说:
“我们三个都在这里的话。”
“房间里——”
“——还剩谁在看守?”
另外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从走廊冲回房间的时间不过几秒。
连是谁抓住门把撞开门的细节都没有映入大脑,只在身体一侧留下擦过门扉的钝痛。
“停下————!!!!”
波本厉声喊!
房间里窗户已经洞开。
洁白的纱帘被拨去一边,片刻前连手指都无力动弹的男孩,正背对房门、坐在窗沿上。
双手已松开了窗框,只消向前微微一侧身——
“太宰治——!!!”
波本大喊!
这一秒、太宰连一瞬息的回眸都不愿意留给这个世界。
这一秒、这个名字如电光火石划过波本的脑海。
这一秒、波本咬紧牙在天平上放下最后的赌注。
“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檀一雄!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
波本急声喊:
“他们的书——无赖派的书——你不想再多看一眼吗?!!!”
“——、————”
太宰治的动作,微微顿住了一秒。
就在这一瞬间,莱伊一个箭步冲上去,扳住男孩的肩膀,按在怀里、整个人向后摔倒!!
…………救下来了。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哪怕再晚上一秒,太宰治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像飞鸟。像切断线的风筝。像无价值的坠物。
而不是现在,被苏格兰从地上拽起来、动作粗鲁地上下检查着身体。
“……、……‘无赖、派’。”
太宰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嗓音哑得要命,宛如吞入砂砾,宛如喉管里摩擦着来自地狱的炭火。
可见这份疼痛是真的,并不完全是为了支开别人。
然而那份疼痛又无法从男孩的面容上窥探出分毫。
他只是平静的、平静的、盯着波本,又仿佛从男人的神情之中确认了什么似的。
比深渊更虚无的鸢瞳最深处,缓缓的、缓缓的,原本将近熄灭的萤火——
重新亮起一星微光。
“……我就稍微活到、”
“看完书的……那个时候吧。”
太宰治微微露出苍白的神情,仿佛心愿已定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