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会开车——吗————”
五条悟扯着嗓子大喊,而这句话几乎要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搅碎。
为了方便使用术式,五条悟将他那边的窗户大开着。
入夜后的凉风一股脑卷进来,把他蓬松柔软的白发吹得凌乱。
自从解开之后就再没有重新包裹上绷带的六眼,迎着狂风、不得不费劲的眯起来。
坐在明显规格不对的副驾驶座中,男人只能将两条大长腿憋屈的蜷缩着,两只胳膊也不知道该搁在哪里,左手抓住门把稳住自己几分钟之后,终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
而这辆车,不久之前还不知道属于谁。
两个在言语之间决定单方面对整个世界发起战歌的危险男人,忽视了酒吧里所有虎视眈眈的人,推开门、绕到泊车处。
可惜,这里既不是拥有悠久历史的五条家,也不是掌控了整个关东的港口黑手党总部。
简而言之,没几辆车好挑。
两个人简单打量了下,选定了其中性能更优的一辆。
然后,五条悟还以为会经历什么电影中的情节呢,比如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跨时代的黑科技、往车门上一贴就自动打开了门,或者由某个黑手党首领掏枪打坏车锁,或者、再不济,精密操纵的无下限术式也不是不可以干坏事嘛。
结果太宰治只是四下看了看,弯腰从不远处的杂物堆里捡出一根铁丝。
哪怕用上了六眼,五条悟都没搞明白这个人是怎样轻轻松松扭曲了铁丝、随便在车锁中一转似的,一秒钟都不到,就这样把车门给撬开了。
而正如任何一个、第一次见识到太宰治那手神乎其技的开锁技术的人一般,五条悟没忍住“哈?!”了一声,露出傻眼般的神情。
——正是被太宰这种游刃有余的镇定态度所慑,在对方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驾驶座之后,五条悟才丝毫没有防备的、坐上了左边的副驾驶。
如果说太宰快速辨认着驾驶座各个组成部分的态度,还可以解释成熟悉这辆车性能的话。
紧接着这个人诡异的几个步骤,上来抬脚踩离合、变档之后紧接着调头,下一秒又不知为何猛转了半圈方向盘,还莫名其妙亮起了刹车灯,差点叫这辆车直接一头撞到墙上。
“?!?!”五条悟迅速转头瞪着太宰治,连六眼都瞪大了!
“你该不会————”
这句愤怒的谴责都没能说完,太宰猛地一提速,就这样冲到了公路上!
迎面直击的狂风,糊了五条悟一脸,叫他恼火地呼了一口气。
太宰治听到了来自成年五条悟的控诉,忍不住浮现出明快愉悦的笑容:
“别担心,五条君!”
风太大了,太宰也不得不提高了声音。他的嗓音含笑又清亮,竟听不出半点阴郁迫人的沉闷气场了,他听起来就像——的确——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似的。
“虽说曾经开车直接冲到悬崖下去了,但是‘太宰治’还是拥有驾驶技术的嘛。”
毫无疑问现场学习开车的男人,狡猾地说。
从这句话里面,听不出首领太宰将他人记忆挪到这里的移花接木。
五条悟: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嗤笑着就要反唇相讥,却被太宰一个急转弯撞得差点一脑门磕上去!
“喂!!!”五条悟开始恼火,“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连‘太宰老师’的称呼都不加了。
“哪里。没有。”
太宰仍然如同唱歌一般说,“只不过,追兵已经来了呢。”
这句话并没有错。
从背后的公路上,已经能听见逐渐逼近的尖锐警笛声。
而在车辆上方的天空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响。
冷色调的探射灯光四下扫视。
刺目交射的警灯,哪怕在深夜里、亦叫人一眼看见,惊得四下退散。
身后与头顶皆有追击,只差一个警部将半边身体跨出直升飞机、手持扩音器,再大喊些什么“放弃抵抗”、“立刻停车”之类的台词,简直宛如什么警匪电影的片段似的。
太宰将头探出车窗看了一眼。
“啊啦,果然被酒吧的人反手卖了嘛。”他轻快的笑着。
“不过哦、不过哦,这里东京警视厅的出警速度,可比不上我的横滨呢。”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骄傲起来了,这个人。
“换做在我那里,早在出警之前就让人和警视厅打过招呼了。——‘港口黑手党的人要办事、警部的军犬赶紧滚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呢。”
——骄傲的地方在这里?!
但是对于那个已臣服于港口黑手党之黑夜的世界来说,这种由政府反过来向黑手党妥协的态度、反而是常态吧。
怪不得这位首领大人曾说过,自己是“内阁大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那么。你要怎么办?”
太宰用已经看不出来是个生手的姿势一甩方向盘,在车轮胎不妙的摩擦声中笑着问。
“这种时候了还问我?!”
五条悟把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转头瞪着太宰治。
猎猎的凉风,将那条红围巾也一并掀卷起来。
蓬松黑发下,露出男人惨白的绷带。
唯独平日里总淡漠而倦怠的神情一扫而空。
太宰宛如享受这种生死一线的场景般,褪去了背负着整个世界似的沉重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笑容满面了。
这副神情过于稀奇,叫五条悟盯着多看了两眼,连几秒钟之前的愤怒都往下压了压。
“——我做出的选择,不会后悔。”
一脚踏进了绝不该涉足的黑暗。
连与曾经挚友的决裂都没能够让他动摇。
然而,却在另一个世界、选择了背向光明的,那个可能性。
五条悟看起来倒没什么犹豫不决的。
这个男人疯的彻底,敢于相信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而在疯狂到打碎世界根基的那个表现下面,五条悟的原则并没有因此而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