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白天里说了曾经的往事,夜里,穆湛竟然梦到了过去。
那时,他不像现在是个人人畏惧的暴君,拥有滔天的权力,而只是一个瘦弱没用的稚童,脆弱得任何人都可以杀死他。但最大的危险,是来自于他的生母,淑妃。
因为淑妃下令,他被宫人死死地按在水池里,水极其冰冷,渗入到骨头缝里,冻得他浑身发疼,止不住地颤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次次被按下去,水没过胸口,水灌进了口鼻,冲进他的气管和肺部,硬生生挤走了里面所剩无几的氧气,无法呼吸的压抑和闷痛,淹没了他。
他没了力气,不再反抗,放任自己沉入寒冷的水里。
慢慢的,冰水变成了脏污的黑泥,黏稠发臭,将他一点点吞噬,成为黑暗中的一部分,和污泥融为一体,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
忽然的,在一片腐烂的气味里,突然冲进来一缕淡淡的果香,甜丝丝的,显然不属于这里。
几乎被污泥吞噬殆尽的穆湛忽然睁开眼,双目赤红,泛着可怕的猩红血丝,寻找着果香的来源,强行从黑泥中慢慢爬了起来,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面色苍白阴森,满身脏污,整个人都似腐烂透了。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下面有无数只干枯腐烂的断手抓住他,想把他拉下深渊。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用尽全身的力气,身体无法自控地发抖,刺痛入骨,仿佛灵魂深处被炙烤。
他浑身戾气汹涌,整个人处于发狂的边缘,只有满腔的杀戮欲,恨不得毁了一切。
但就在这时,一股果香忽然扑进他怀里,柔软而温暖,让他一时愣神,身体僵住……
穆湛睁开眼,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怀里多了个人,闻鸣玉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滚过来,熟练地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穆湛双眸漆黑深邃,在夜里,仿佛恶鬼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闻鸣玉。
自从半年前,一次他把闻鸣玉拉上了床,让他在自己身边睡觉,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让闻鸣玉来□□,而且这个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频繁。
闻鸣玉之于他,就像是一味会上瘾的毒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想要攥在手心里,同时,理智又让他选择远离,更甚者,应当杀了闻鸣玉。
因为一个人而安眠,烦躁的心绪得以平静,容忍一个人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太过愚蠢。
他应该杀了闻鸣玉的。
留着做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
穆湛抬起苍白冰凉的手,缓缓落在闻鸣玉的脖子上,是十分漂亮的天鹅颈,纤细而脆弱,很轻易就可以掐死。
闻鸣玉沉沉睡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反倒是因为脖子上的冷意,不禁缩了缩,下意识往穆湛怀里钻,寻找热源。
柔软而脆弱的猎物,傻乎乎地撞到凶兽面前,主动送上门。
甚至,还无意识地对着穆湛拱了拱,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蹭得人微微发痒。
天际刚泛出一点鱼肚白。
闻鸣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毫无防备地对上了穆湛的脸,深邃幽暗的双眼盯着他,不声不响,也不知这样盯着看了多久。
闻鸣玉被吓了一跳,撑起点精神疑惑问:“陛下要去上朝了?”
穆湛冷声说:“今日休沐。”
闻鸣玉哦了一声,眼皮打架,睡意袭来得很快,打了个哈欠,伸手软绵绵地拍了拍穆湛的胳膊,哄小孩似的说:“那就继续睡吧。”
穆湛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没有丝毫睡觉的意思。
闻鸣玉看了一眼,有些为难,想了想,竟然伸手盖上了穆湛的眼睛,轻声说:“闭眼睛,很快就会睡着了,乖哦。”
他自己说完这话,倒是秒睡过去。穆湛扯下盖在眼皮上的手,淡淡的甜气闯入鼻尖。他盯着眼前修长好看的手,比御膳房做出来的奶糕还要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穆湛还真这么做了,仿佛真的尝到了甜味,比起宫廷点心的甜腻要可口多了。闻鸣玉给他喂点心吃,还不如把自己送过来。
果香在帷帐内蔓延,穆湛闻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这么多年来,极其难得地晚起了。赵德全还以为圣上病了,心中担忧,小心翼翼地进来看,却只看到帐内朦胧的身影,圣上怀里抱着个人,睡得很沉。
赵德全愣了一下,立刻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虽说是休沐的日子,文武百官都放假了,但做皇帝的,不一定就能闲下来。一觉睡到了辰时,穆湛起来洗漱更衣,用过早膳之后,便开始处理政事。
闻鸣玉也去忙自己的课业了,不过没回自己的书房,而是被穆湛要求待在旁边。于是他的课业就由三喜送到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