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儿——”苏月生点了点头,转而道:“我听一梦说过,你是柳擎之女,对吗?”
“难得王爷还记得。”柳湘儿似乎在等苏月生后面的话,但是发现对方至此戛然而止之后,若有所失的表情一闪而过,不过随即却笑道:“王爷能记得这一点,奴家已经很感激了,至少柳家的事没有因此而被人遗忘。”
“柳家之事我知道的不多。”苏月生示意对方坐下之后,转而微微沉吟道:“昔日我在南边征战獠人,等到班师的时候才听说朝廷出了个乌台诗案,涉案之人中就有令尊,本想派人上书求情,但是书信尚未送出,噩耗就已经传来。令尊及十一名朝廷大小官员尽数被杀,家族人丁子弟也随之发配充军。”
“姑娘既然是柳家人,是否可以告知本王,这乌台诗案到底是什么?为何本王回帝都之后,连老王叔都讳莫如深,不愿开口呢?”这是苏月生此前想要了解的事情,只不过连苏龙城都没有开口之后,他也就放下了。一者他不愿牵扯朝堂过深,二来,柳擎实际上和他也是素未谋面,只是因为此前对方曾经为他辩白过,所以留心了一点。
“多谢王爷记得这件事。”柳湘儿缓缓开口道:“三年前,父亲因为王爷的军前案顶撞了宁王,也因此恶了陛下,所以一度在礼部被人排挤,不被看重。”
“本来这也算不了什么,父亲常说宦海浮沉,总不能因为这些事而忘了初衷。”柳湘儿声音悠远,似乎在说一件很久远的往事,一点一滴道:“所以父亲便将自己的满腹才情都附着到了诗词歌赋上,打算着手编写前朝诗文注释,并且附录本朝有名望之人的诗作与其中。”
“这件事得到了礼部尚书陈骞的支持,中途还有其他几名官员也加入了进来,声势渐大之后,连陛下都知道了。就下旨让父亲定期呈上自己的文稿,同时征辟国子监诸多学子参与,并启动皇家藏书阁让父亲自由进出。”柳湘儿苦笑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件好事,毕竟父亲得到重用,我朝也可以由此兴起一桩文坛盛事。但是没想到,也因此埋下了祸根。”
“这里面出了什么变故?”苏月生微微沉吟之后摇头道:“既然得到了朝廷支持,想来不会有人阻挠,而且令尊做的是为他人诗文作注,如何出现了反诗?”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柳湘儿叹息一声之后继续道:“但是父亲上了三份文告之后,朝中有人觉得,都是些前朝的诗文,编撰的越好,反而显得我天宁一朝文华凋零。所以上奏陛下,在其中加入天宁一朝从前到后的所有诗文,并且陛下下旨,要求参与编撰的父亲等人也需要每人至少留下十篇诗作,借以张显天宁文风昌盛,远胜前朝。”
“吟诗作赋,父亲本就擅长。”柳湘儿见到苏月生目光盯着自己,脸色微微晕红,随即继续开口道:“加上这件事当时确实聚集了整个天宁的文人学士,陛下开辟宫中乌台作为编撰之地,更加让所有人关注。所以一时之间众多诗作纷纷摆上了父亲的案头,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诗文出现在这部注定文明后世的旷世著作之中,所以争的是不可开交,几度闹到了朝堂之上。”
“陛下让父亲主持选拔诗文,对于不合格或者意境稍差的全部剔除。”柳薰儿声音变得越来越低道:“此举虽然让父亲成了所有人之望,却也同时得罪了大批的文人学士和朝廷官员。而且父亲自己的诗作满了十篇,被加入了其中。结果,消息一出来,引起了朝堂上下的一场激烈动荡,那些落选的学子和官员开始攻讦父亲徇私情,只顾着自己的诗作,而枉顾他们的心血,将父亲和参与选拔的十一名官员告到了文德殿,也就有了乌台诗案的起因。”
“陛下为了彰显公平,开始让宁王为首,重新查看所有人的诗作,重新选拔。”柳湘儿叹了口气,沉默良久之后才继续道:“但是宁王自己没有出面,反而是从那些落选的官员当中选出了以中书令齐衡为首的十人团,让他们裁定这件事。”
“齐衡昔日曾听说是正经的科举出仕的官员,而且连我都知道,他对于吟诗作赋颇有天赋,以他为首,也不奇怪。”苏月生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所以缓缓消化之后才转而道:“这也没什么吧?”
“确实没什么,父亲也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柳湘儿点了点头,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伤感道:“但是谁也不会想到,齐衡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到裁定诗作上,反而在寻找所谓的反诗,并将其搜罗到的足足七本诗集送到了御前,逐字逐句和陛下解释,说这是反诗,或是借古讽今,或是诽谤朝政,或是嘲讽陛下和天宁,零零种种,无法一一道明,但是总结起来却只有一条,那就是父亲居心不良,借着筹备这部旷世典籍的机会,诋毁朝廷,书写反诗,蛊惑人心,阴谋对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