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金秋,秋闱已经到了最后。
贡院内每个学子都有单独的号房,号房狭窄,只上下两块木板,另设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个供暖的火盆,但此时这火盆早已经熄灭了的,整整三天就在这狭窄的号房里解决所有问题。
贾家大爷贾珠所在的号房内,贾珠将最后一笔落下,脸已经憋得通红,猝不及防一口血吐出来,喷在刚刚写好的考卷上,眼睛一闭颓然倒下。
片刻之后,趴在木板上的贾珠缓缓睁开眼睛,面上还带着病态,可眼神深沉犀利,触目见眼前隔断的木板,眼中闪过一道怒气。
贾珠生的珠玉之貌,平日里看人时候,眼中总是清润的,一派君子端方,儒雅温和,从未有过如此眼神凌厉的时候,像是上位者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深沉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儿的贾珠闭了闭眼,他还记得死去之时那窒息的感觉,亲手立下遗诏后就死了,如今再醒来却是在这狭窄逼仄的地方。
这又是哪儿?他既没死,谁敢囚禁他?
目光一转看见木板上有着整齐字迹却染上鲜红的帛书,他伸手去碰,等拿到手里才发现手中这东西并不是帛书,只稍微用力便皱作一团,还未干掉的字迹也模糊了,而那些字体……他从未见过,也并非是其余六国遗留下的文字。
陡然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且封闭难闻的地方,他的心中已经压抑着火气,只有一股理智还压着他没有动作,冷静的坐在那儿,开始从头回想。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嘈杂起来,号房的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人笑盈盈的道:“时间已到,不管有没有答完卷,请出来吧。”
贾珠锐利的目光往那人身上扫了一眼,那人早就听闻贾家大爷是个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陡然对上这冰冷阴鸷的眼神,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了。
原想着贾家现在举家都在京城,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这才给了个面子笑脸相迎,若是平常的时候谁有那个心思见着人就笑?可如今看来,这贾家大爷并不领情呢。
到底还是有几分顾忌着贾家,何况这贾珠如今可是他这一辈最顶尖的人了,贾家培养一个贾珠,自然是万般重视。他只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没了笑意,只做平常样子:“时间到了,出去吧。”
贾珠冷眼瞧着面前的人,闭了闭眼将涌上喉咙的那股腥甜压下去,沉声问:“扶苏呢?”
“扶苏?贾大爷,您可是考糊涂了?这哪儿有扶苏这个人?你要是问的是千年前那个秦国扶苏公子,那我告诉你,他早死了,骨头都化成土了。”
贾大爷,千年前的秦国公子……
这些讯息在脑中过了一遍,贾珠眼神凝固,轻微点头:“是考糊涂了。”
贾珠从号房里出来,才看见外面也有很多人正依依不舍的从那逼仄的房间里出来,他看见对面那块木板上摆放着的,也是写满了字迹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被他扔到旁边纸篓里染上血迹的废纸,面无表情的随着这些人往外面去。
刚刚那人称呼他为贾大爷,只是不知,这又是个什么身份。
到了贡院外面,贾珠看着外面那些人的穿着,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儿,他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并不知要往哪里去。
刚刚在里面时,那人刚开始对他的态度和身上衣着来看,他现在的身份应当是不差的,从里面出来,但凡是着锦衣的俱都有仆人来接,他虽不知自己现在的身份,但应当也是有的。
贡院外有各家的书童仆人在外等着,最后一场考试今日就该完了,是以贡院外面等候的人熙熙攘攘,时不时还有几位书童聚在一起,小声猜测着主子的表现。
还有一些衣裳较之华贵的仆人面容冷肃的站在不远处,周身似乎泛着一身寒气,多数人便知道这些事世家的仆人,多不会往这边靠。
见贡院大门开了,也不闲话了,尽数往贡院门口去。
在这熙攘人群中,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神色着急的看着里面,容貌较为成熟的东一道:“大爷考试前身子就有些不舒服,我听人说这考试的环境可不怎么好,也不知大爷能不能撑住。”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大爷是什么人?不仅能撑住,还能一举夺魁,你可别乌鸦嘴了。”
说话的这两人,是贾府贾珠身边的两个小厮,说完后继续盯着里面。
东二刚刚虽然说相信主子,但他刚刚去打听过,这从贡院考试出来后有许多读书人都是被抬着回去的,他家大爷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只希望老天垂怜,千万不要出事啊。
刚刚说完,东二往里面看去,一眼就看见他们家大爷站在公园门口,正眉目冷然的看着外面,立刻拉了东一往那边过去,挤过重重人群到了面前。
东二比东一嘴巧,笑着道:“大爷出来了怎么就在这里站着?幸亏大爷生的好,那个词儿怎么说的?芝兰玉树,在人群中一站就是最出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