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渺这么钳着那壮汉的场景持续了一瞬,空气中写满了尴尬。
陆风渺撒了手,转身回到了桌案后。那壮汉急急忙忙站起来,用左手迅速拢好了自己的衣服。
“你这大夫实在无礼,好端端扒我衣服作甚,莫不是,”那壮汉满脸是汗,还不忘逞那口舌之快,“看上了咱这好身板。”说罢还挺了挺胸膛。看他脸上两朵红晕,伴着一脸悉悉索索的胡渣,实在有趣。
陆风渺坐了下来,不禁挑了嘴角。
“身板倒是不错,只可惜……”话停得很利落,没有半分拉长。
“可惜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陆风渺摇摇头摊开了一张白纸,执笔写着药方,却是不理会那壮汉。
那壮汉胡乱拿袖子抹了抹汗,嘴上似乎嘀咕着:“俺们就是来寻个伤药,你整这么麻烦作甚。”他瞅着自己微微抬起的右手,话语声里不耐烦透着一星失落。
“文火慢煮,煎三次做一剂,一日一副,三日后复诊。”陆风渺似乎只是寻常叮嘱。
那壮汉这次看了陆风渺好一会儿,见他的确不像要有动作的样子,才走上前将那药方与小瓷瓶拿走了。
他行至门口,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话。“无论如何不可强行执剑,不可运行真气。”
那壮汉瞬间苦了脸,三步并做两步赶紧消失了。
陆风渺看着他的身影似乎在发愣。
实在是有点意思。
“身板是不错,可惜是个女人。”
陆风渺倒是没有看穿变身的好本事,只是那人神色怪异,行走时右臂摆动得极不自然,又不愿离他过近,自然被他看出了破绽。
待到看过伤疤,陆风渺便已然知晓此人是谁了。
正是此人执意要从他的医庐逃走,纵是他告诫她手臂将残,她还是要拼了命撞了结界也要跑,他自然记得。尤其是右肩那块伤疤,实在是不做他人想。
却是不知这雪染非但易容功夫了得,连人物的语言神态也能揣度上个七八分,着实给陆风渺演了一出好戏。
陆风渺知她看重脸面,便给她留些面子,只是可惜她的一身剑法到底还是废了。
他欲再写他的医案,不成想摊开纸张,笔端墨水滴在白纸上晕开了一朵墨花,他还是能没下笔。
眼前没了医事,满是那张壮汉胡子拉碴的脸,两朵红晕却是显得有些好笑。
他挑了嘴角,笔下竟是无意勾勒出了雪染修竹般的侧像。
陆风渺素来清冷,只因无人见过他微笑时的样子。凉薄的唇角扬起,便是煦风拂面,融化冰封。
思绪穿梭千年。
眼前的幸福让陆风渺再一次不愿去探寻那些无从的真相。然而郑念的话语却一阵又一阵紧似符咒压在他的心上。
似乎这后面掩盖着无比骇人的真相,足矣颠覆他和她的一切所知。
陆风渺心跳的节奏作响在莲信耳边,沉稳有力。莲信这还是第一次在有意识的时候被陆风渺抱着。
耳边是呼呼风声拂过,她却是满脸燥热,神志也开始一点一点融化着。她甚为乖巧地垂着眉目装作沉睡,心下却是觉得如此的熟悉安心。
真的是一如旧梦,似乎耳边的风声也化作了咕噜噜的水波声,在无尽的黑暗里,有人搂着她与她相伴。是在水里。
莲信觉得好生奇怪。
“陆风渺,你是不是掉到水里过。”莲信忽然张了口。
“或许吧,我不记得了。”
莲信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这话好生没道理,想要再装睡,却是重心一转被陆风渺立在了云头。
“我,我这样问是想说……”
想说什么?她似乎看到他搂着自己沉在水中?似乎说不出口。
“我想说你会不会游水,游水。”
陆风渺看着莲信,好像在看她是不是刚刚一晕之后变傻了。
“不会。”他的声音很清爽。
之后就换莲信一脸吃惊了。她本是无意扯开话题,不想有了新发现。
怪不得之前救谢含真都是将他用法力升至半空再去救,原来他竟不会游水。
莲信本是水生,水性自然极好的。未曾料到那陆风渺医剑术法无一不精,却是不会游水。她还没来得及窃喜,却颓然发觉游水对于一个医仙来说的确是没什么用,又转而恢复了悲戚神情跟在陆风渺身后飞着。
莲信本道无用,却是不知陆风渺那一世为人,正是死在了这一水字。
自然,连陆风渺本人亦是不知。
所谓尸解成仙,便是此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