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状惨烈,言语空洞。以寄主血肉筑茧,幼虫生于两瞳,喜食脑浆,待到化茧成蝶之日,寄主便只剩下空壳一具了。它们会驱使寄主寻找一狭窄隐蔽之处,以便结茧。自染上虫卵至化尸成茧,不过一日。常人往往早上染病,中午便觉胸中似乎五脏碎裂,晚上就只剩空壳了。但这尸蝶其实一直只有两只延续罢了,除最早育成的雌雄双蝶外,其余再生尸蝶并不能产卵延续,最多活不过一个时辰。但若是能撞进其他常人或者完整尸体体内,便可重生。
但就在这短短四日内,往往方圆百里皆毫无人迹了。满地干瘪无目的尸骸空壳上,飞舞着无数斑斓彩蝶,那些流光却逐渐暗淡,最后变作褐色纸片一般坠在地上。而母蝶也从此毫无踪迹。
传说澜往尸蝶只现身过两次,但每一次都带来了无尽血难。
所以她遇到的便是这绝煞的尸蝶?莲信目光失了神,但她遇到的绝非母蝶。自己体内的尸虫是怎么解的?母蝶又在哪里?
“把药喝了吧。”陆风渺见莲信失神,缓声道,“尸蝶三日内必定不会现身,先将身体养好吧。”
“尸虫去哪了?”莲信一双眼睛挣得很大,里面是陆风渺绝尘的样貌。
陆风渺站起身来:“死了。”他说的清淡,全然不提他是如何渡虫过腹,又是如何任那尸虫肆意啃咬,最后死在了他的血里。
那尸蝶堪称灭世,幼体自然凶残异常,临死更加暴虐,各中痛楚,无以言说。
陆风渺抱着莲信回了两房山,额角居然也渗出了一丝冷汗。他虽人间行走千年,不好修炼,到底毕竟升了神阶,已有创灵造世之能,他一向无心于此,却也不曾想到会奈这小虫何。到底是神血,它挣扎到了极点,也就湮灭了。
然而他搂着昏迷的莲信,坐了整整一夜。
他所受的痛苦,她一人如何在漆黑棺木里独自承担?他只是去凌茗仙岛寻味药材,不想回来时已是此状了。
她的药里自然下了极重的镇痛成分。
曼陀罗花籽有剧毒,食之活不过一日,但它也是镇痛良药。他以毒性稍弱的曼陀罗花辅以川穹、桂枝、侧柏叶、细辛等药煎做一剂,与莲信服下。
她修的本非仙法,陆风渺若是强行施用过多法术反而易使她走火入魔。而他的医术已是登峰造极之境,如此更利于莲信修养。
下得极重的曼陀罗花护得她一夜安稳,他却不能放下悬着一颗心。
若是千余年前的陆风渺,必定不会开出这样的药方。
他怀里那看起来睡得安稳的少女,微凉的体温,没有一丝脉搏。他的目光有些黯淡,她留下的印记,到底锉骨难销。
雪染与他学习医术,却是十分钻研于各类毒物。
陆风渺知道了此事并不多问。
后来雪染曾笑着问他,毒与药有何分别。陆风渺说没有分别。雪染笑意愈深,得良师如此,何须多言。
她极是擅长用曼陀罗花,或许因为曾经深受伤痛之苦的缘故。
毒用得对了,便是药。药用错了,也是毒。陆风渺何尝不知此理,但他当时也还习的是生前的那套医术,于毒物方面并不擅长。
说来也是令人啧啧称奇,医仙之徒,所行却是用毒之术。但是陆风渺也未曾想到,雪染最后还是走了邪路。堕仙,毒师,祸乱苍生,这便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好徒儿。
此前莲池一事,激得他情毒四散,不想却比此前强行压制于丹田缓解了些许。他低了眉不禁苦笑,口中却已然咸腥。
陆风渺有一瞬间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在此夜。他可以捏个凝时诀,或者干脆让莲信不要醒来,但他若如此便不是陆风渺了。
算算莲信也该醒了,晨起喝的药已经煎好了,他还坐在床边凉着药,那边一只小手就覆上了他的袖口,说的居然还是气话。
自己以为如此会让她避开千年的伤痛,却只是旧伤添新伤罢了。进来种种异常之事,是否印证着天意难违?
奈何桥上他静默良久,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是非如何,又有谁说了算呢。
三日一瞬。两房山上李芸静静守着昏睡的谢含真之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尸身有了什么遭遇。
通判府内众人竞相膜拜那“灵蝶”,而陆风渺站在檐上神色如霜。无形的结界早已笼罩在通判府四周,那尸蝶,果然生在这棺中。
殉情,起尸,凶灵,冥婚,这棋路倒是没有半点新意。
那连连做拜的,是最无知脆弱的凡人。也是这三界最坚实的存在。此时就是这些人,成了他最难斟酌的一子。
只是,白衣沐血,不改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