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噬心虫本是陆风渺的徒儿雪染擅用之物。
“绝非善类。”陆风渺面容冷峻。
“地府为什么不上报?”那人一双玉手把玩着小瓷瓶。
“因为生魂一直未亡。”
“地府还不知情。”离陌语气扬了起来,有三分轻蔑味道。
陆风渺白衣绝尘,清冷神色看着那一汪清池。今天他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你要是不这么爱管闲事就不是风渺神君了。”那人似在自嘲,“就算你跑到人间几百年也是一样不消停,你看我,还不是千年快活自在。”
风渺神君是陆风渺的尊号,他自近千年前起一直行走人间,再未返回天界,天上仙多口杂,多半说他是被贬黜了,只有这个离陌还时常下界与他走动。离陌原是先天帝的座下鸑鷟,即紫凤,后来天帝羽化,他便成了一等一的闲散神仙,的确如他所说,自在千年了。
“对了,冉歇最近寻遍了三界也没找到芳止半点影子。”离陌语气忽而低缓,“按理说我们这一族涅槃了无非是受一场火劫,芳止没有躲着冉歇的道理。”
陆风渺目光变得很深远:“或是转世为人了。”
离陌有一丝吃惊。“又没有遭贬黜,怎么会下界了呢。”他顿了顿,“不是,我是说受场火劫不至于如此。”
陆风渺轻轻撩着盖碗。
他又何尝不是亲眼看着雪染化为齑粉,连魂魄都没剩得半分。又为何雪染当年的妖印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出现在一个年纪仅仅几百载的地府阴差脖颈上。
陆风渺回想那场花雨,蓦然出了神。心口的撕裂疼痛牵扯着他的神志。
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深究就能躲得了的。
“下来吧。”陆风渺一盏茶撂到桌上,声音颇有些威严。
从房上慢悠悠飘下来一棵小白菜,笑着以解尴尬:“我就是看云彩哈,啥也没听到。”
“诶,风渺,你看今儿天真好,万里无云啊。”离陌望了望天,语气飘得很。
莲信真想瞪他一眼转身就飘,到底还是压下了一口气,挑着嘴角似是含笑:“仙君哪里的话。”
“神君。”离陌还看着天,理了理袖子,声音拉得很长。
莲信眯起了眼睛,心道这厮居然是陆风渺的朋友,不过,好像也是莫名地合适呢。
“又出了什么乱子?”
“李芸失踪了,今天早上。”莲信打消了腹诽。
陆风渺没有半点吃惊神色。这样一来今晨石桌上忽然多了一张字笺就可以可以解释了,李芸的绝笔。
“永业城中除了李芸外,应是无人失踪,之前发现的女尸原是一风尘女子,后嫁做妾室,这二者之间必定有关联。”莲信正色道。
“情伤?”离陌似是无心一提。
“有人希望我这么想,不惜涉险送来证据。”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微阖了双目,“不自量力。”声音陈缓而威严。
离陌低头匀着杯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司医药本是济世苍生,凡人皆以为医神慈眉善目,有求必应,连悯生祠的塑像也不外乎如是。但眼前这位,千年前一役诛邪魔污祟,一柄霜诀,杀伐果断,纵是战神也犹敬三分。
莲信呆呆地看着陆风渺,他闭目无言,却是,攥紧了拳头。
“一道尊席,叩谢师恩。二道台甫,明灯渡我身。三道慧鉴,此生无所憾。四道慕郎,今生难再,以此为念。”
李芸写的绝笔在陆风渺心中反复浮现,胸中撕痛激荡,压抑良久的情绪最后还是被这小小一方纸笺,轻易触发。
“师父,风渺仙君,陆风渺,你不是心系苍生吗,我便要降灾降难,倒要看看,你是否也会心痛。”
“师父,是雪染错了。可……”
“先生,收我为徒吧。我要学习医术。”
“为什么救我?”
血云漫天,失去操控的怨气似蛟龙肆意游弋于穹窿之下,虫尸腐骨满地,血腥夹杂着恶臭浸泡在浩荡血雨里。西方颢天、东方苍天飞来的骨索配着地狱魂勾组成了天然刑架,缚着一女子。一身红衣妖娆胜于黄泉开遍的百里曼珠沙华,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那目光,是恨,是快意,是难以置信,是,爱。
陆风渺抿了一口茶,喉头甜腥上涌,他的手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莲信一时情急。
“无妨。”陆风渺依旧是那样波澜不惊的神色,他合上了杯盖,遮住了一杯猩红。
他捏着那张纸笺,青蓝色的藏花纸瞬间化为齑粉。
挑衅,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