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从赵匡胤开始,对文臣的大力重用,让大宋王朝血液里血少了一股子铁血狂热的气息。
皇帝要走,作为主人李逵必须要送一送,还得恭敬的送。
走出巷子,等李逵躬身驻足,距离比较远了,赵煦才若有所思起来,看到童贯激动的鼻子都红了,心里也烦躁不已。
按照李逵的话去做,那自然是尸山血海。这和大宋的核心价值观相违背,尤其是赵煦受到的教育有所不同。他发动对西夏的战争,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对大宋百姓的袭扰,已经严重影响到大宋在西北的统治力。
如果放任下去,势必是无法收拾的顽疾。
但真要是让他下决心将党项人屠一半,这个决定和他受到的儒学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别看赵煦对宣仁太后给他选择的崇政殿说书、侍讲,这些名义上给皇帝启蒙和教授皇帝知识的老师们关系都不怎么样。可赵煦毕竟受到的是儒家思想,性格也谈不上争强好胜,最多也是因为年纪的原因,有点好强而已。
“童贯!”
“陛下!”
上车之后,赵煦在车内,童贯在车外御手边上,急忙答应。
“你以为李卿说的对吗?”
“陛下,奴才不过是个残缺之人,不敢妄言!”
“恕你无罪!”
童贯这才恭恭敬敬地扭着上身,尽量控制声音的音量,却还要防备被外人听去:“奴婢以为党项异族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生死无关乎我大宋,但只要大宋的百姓认为好,奴婢耳根子软,或许听着觉得有些道理。”
这不是废话吗?
大宋和西夏打了几十年,大宋的百姓难不成还指望着西夏繁荣昌盛不成?个个恨不得党项人死绝了才好。真要是党项人的孩子,要是走在大宋街头,有的是人会把这倒霉孩子扔井里。这已经不是什么国家层面的交锋,而是从百姓到国家都已经成了死仇。
这也是童贯,小心谨慎惯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给人一种随大流好欺负的样子。
“你这老狗,说的倒是滴水不漏。”赵煦在车厢里仰了仰身体,抻了个懒腰,随即拍打车门道:“去都事堂。”
都事堂外,早就过来通知的皇城司亲从官小校,下马跑入衙门。一方面是看宰相章惇在不在,同时让章惇抽出时间等候皇帝,并且将无关紧要的人安排走。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赵煦从马车上下来,章惇已经在都事堂等候。
“官家!”
“爱卿平身,朕来是有一个问题问章相。”落座之后,皇帝这才开口。赵煦是个在外一直很谨慎的人,除了在李逵家里,他就像是套上了面具似的让人琢磨不透。当然,这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十岁登基为帝,任何处置权都没有,还要整天受到皇祖母的督促学习。
名义上是皇帝,其实更像是当皇太子。
因为当时的宣仁太后的权力之大,要废赵煦也不难。十岁的孩子,就和一群大人,还是一群在皇宫里,朝堂上久经考验的聪明人抖机灵,他能顺利熬过来,也不容易。
章惇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盯着赵煦看。
虽说赵煦心里头毛毛的,但章惇的性格如此。强势的人,就喜欢用眼神让自己没有开口之前就获得谈话的主动权。当然,章惇也不能真让赵煦感觉难受了,停顿了一会儿,就开口道:“陛下,最近几日朝堂上的朝会你也看到了,老臣虽是宰相,但是不宜过问西北之事。”
赵煦摆手道:“章相多虑了,朕已有决定,年后大朝会就授予章相‘知兵’之权。”
章惇大喜,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任命。宰相不知兵事,对于朝廷最重要的事就像是被排斥在外的外人似的,让他尴尬:“臣谢陛下信任,唯有鞠躬尽瘁而矣!”
甭管是灭西夏,还是就西夏打回去,大宋都免不了几场恶战。
既然国战,就是好不了真个大宋都要为军队服务,宰相再被排除在军事决策之外,就不符合大宋的运作。
而且,赵煦也看出来了,李清臣一个人根本就掌控不了大宋对西夏的战略。
实际上,章惇是大宋朝堂上唯一一个对战争非常熟悉,且有过统领大军经验,且战绩傲人的大臣。除了章惇之外,李清臣、曾布、蔡卞等人都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更不要说谋划大宋对西夏作战这等大事了。
赵煦从李逵家里出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到都事堂,肯定不是来闲聊的,直截了当的问章惇:“有人对朕进献平夏五策,但在献策之前,却让朕自问,大宋该如何处置西夏。灭还是弱。”
“灭如何说,弱如何说?”章惇问。
“灭,杀党项一半人口,屠三座主城,破其胆,灭其族。弱,疲军而矣,二十年后西夏又有和大宋一战之本。”赵煦唏嘘道,反正李逵说这话的时候,就是杀气腾腾。他却没有李逵的气势。
章惇微微一笑道:“李逵这小子说的吧?”
“唉,章相知道?”赵煦吃惊道,还以为李逵之前已经拜访了章惇,甚至两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让赵煦心里疑窦横生。
章惇却笑了笑道:“这小子恨不得将西夏人杀绝,我这里还有几份状告他杀俘的弹劾奏章。满朝文武除了老臣之外,也就是他能说这样的话了。”
“为何?”赵煦这才恍然,原来李逵如此与众不同。
章惇笑道:“因为老臣也想一劳永逸。”
李逵说杀人,让赵煦觉得心惊胆战。可是章惇表达了几乎一样的意思,却让赵煦觉得心安理得。似乎事情就该这么办。这就是地位的差距。
虽说是状告李逵的奏章,但是章惇的目光中却是一种异样的欣赏。感慨道:“李逵这小子好重的杀心,这等好根骨,压根就不该投入苏门这个知道舞文弄墨的学派之中。跟着老夫岂不是更好?”
章惇自言自语,让儿子章授听去了,心说:“您老也就是说说而已。”章惇连儿子都懒得教,还回去在外头收弟子?
对于章惇来说,天下除了他之外,就两种人:蠢才和软蛋。
蠢才他连开口的心思都没有。至于说软蛋,不上去踢一脚,已经算是他老人家开恩了。
从都事堂出来,赵煦一扫从李家出门之后的阴霾,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竟然有心情调侃童贯,笑道:“童贯,你知道李逵送朕出门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奴婢不知,也不敢知。”
赵煦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以知道,李逵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损了。他说:西北的战事,宦官最好不要领兵,更不能成为主帅。”
童贯心头咯噔一下,他想了很久,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向赵煦请战去西北。他的人生偶像是前山西六路大总管,宦官李宪。童贯身为李宪的门人,自然要追随李宪未完成的事业,将西夏的国祚彻底覆灭。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命犯小人的时候。
听到皇帝赵煦照搬李逵的谗言,顿时急了,紧张道:“陛下,这是为何?”
“啊哈哈……”赵煦打量了一阵童贯,然后笑呵呵道:“李逵说,宦官统军有一个弊端,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
童贯面红耳赤,有种被凌辱的哀怨。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