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陈旷引着吕大防上了蓝田县的城墙。
面对马上要到来的兵祸,纵然是有宰相气度的吕大防心里也没底。吕大防毕竟年纪大了,在儿子吕景山的搀扶下,才登上了城头。
京兆府蓝田县,不过是西北上百个县城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既不是战略要地,又不是经济重镇,城墙很难修出那种塞外龙城的险要感,就一道最多两丈高的城墙,在风沙的侵蚀下,残破,老旧,有种摇摇欲坠的荒凉。
吕大防刚爬上城头,心里就慌了,拉着县令陈旷的官袍怒道:“怎能如此不堪一用?”
城墙老旧不堪,不少地方都已经开裂了,只要几场大雨,说不定城墙还有塌陷的可能。城墙平日里也用不上,可关键时候不堪用,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啊!吕大防也急了。别人可以不在乎蓝田,但他不能,蓝田是吕氏的蓝田,吕氏全族大部分人都在蓝田窝着呢?
“老相公,您也知道我可是来蓝田才两个月,如今秋税还没有征收完,县里即便想要修缮城墙,也招揽不到人手。”陈旷口中说着难处,但听在吕大防耳朵里,更多的是推卸责任。蓝田县,是吕氏的蓝田县。
任何一个县,一旦一个家族三代之内出了几十个进士,这个县基本就是这家说了算,县太爷也不好使。
吕氏就是如此,在蓝田之内,没有吕氏点头,啥事也做不成,就算是陈旷是县令,也一样。修城墙,对于大部分大宋的县令来说,也算是一项政绩,只要能给自己带来政绩的好处,大宋的官员说什么也不会忽视。
可为什么蓝田县年久失修呢?
吕氏不同意。
蓝天县要修葺城墙,等于是让老吕家拿钱出人,吕氏虽说家大业大,但人口也多,家族子弟奴仆管事都要养,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吕家肯定舍不得。而吕家不拿钱,那么对于蓝田县来说,只能等着京兆府拨款。
可如今的京兆府,不是唐朝时期的长安城,根本就无法相比。
至于说为什么蓝田县不自己修?
没钱。
蓝田县一大半的土地都在吕家手里,百姓的徭役赋税已经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了。要是还要修葺城墙,还是那种年久失修的城墙,巨大的花费根本就不是蓝田县的赋税能够承担得起的。所以,陈旷虽然是县令,但他想要修城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吕大防心知肚明,再聊下去,吕家要出血了。不仅仅是出血那么简单,甚至会大出血,破大财。吕大防虽说官职在兄弟几个之中官最大,但他也不是吕家的当家人。
“溃兵在何方向?陈县令准备安排谁去劳军,劳军的物资,要是县府库不足的话,吕家倒是可以暂时补上。”吕大防眯着眼睛眺望远方,不过距离太远,也看不真切。甚至连旗号都没有看清楚,就远远的看到一支队伍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可吕大防琢磨着不像是溃兵啊!
溃兵之所以是溃兵,总该有溃兵的特点。散漫,凌乱,甚至连行军的队伍都无法保持,可眼前的一幕,不太对劲。
陈旷也忧愁,他做官才几个月,可即便是做官几年,要不是在西北,也没机会见识到溃兵,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至于说劳军,府库倒是还有些粮食,几万人的供应不了,但几千人完全没有问题。但安排人手去阻拦溃兵,这就难了。
“鲁都头,你先带着人去拦住溃兵,告诉他们在距离县城之外三里扎营,本官……”说到这里,陈旷迟疑了一会儿,这个活他真不想接,但让别人去又不放心,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本官带着百姓给其劳军。”
马兵都头鲁平一脸丧气,骑着他的马,后头跟着十来骑,出城去了城外。
行军队伍之中。
看到城墙的那一刻,不少京城来的汉子感动的有点想要落泪。
多少天了,他们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连一顿舒心的热饭都没有吃上。身上的征衣汉浸透了一次又一次,人都瘦地如同放气的皮球,塌了下去。好不容易看到了城墙,都幻想着吃顿好的,洗个热水澡,睡上三天好觉。
“来福,你说待会儿爷们要是入了城,该吃点啥好?”
“羊肉,大补。”
“吃羊肉还不如吃牛肉,长力气!”
“我呀,就等着拿到俸禄去逍遥一把,就是不知道这蓝田的女子烈不烈?”
“狗头,你把卖命钱换了逍遥,你不攒钱娶媳妇了吗?”
“小屁孩,懂个屁啊!你哥哥我今天晚上就要当新郎,会稀罕要媳妇?你瞅瞅这队伍里,咱爷们是否过的最惬意的?”
“那你也比不上李大人,人家才是过的逍遥日子。”
“混账玩意,我能和他老人家比吗?人家是进士老爷,我就是个禁军而已,你是不是饿地脑子都坏掉了?”
……
李逵走在队伍最前列,行军练兵,这些都简单,就是费鞋。就算是贵为文官的李逵,也穿了一双自己搓的草鞋。身后的队伍,一千多人,就没有一个人还有一双布鞋在脚上的,而且衣服也破破烂烂,一个个脸上污垢满面,狼狈不堪。
唯独每个人的眸子是透亮,迸发着不属于普通军队的光芒。
军械倒是齐整,但整支队伍还是给人一种叫花子般的视觉冲击。
唯独不一样的是,这支军队的凝聚力达到了这个时代根本就做不到的程度,万众一心。李逵作为一个文官集团的精英,能够抛弃身份,和一群禁军一起训练,仅凭这一条,李逵就能受到这支军队的拥戴。其次就是武力值,军队崇拜强者,李逵这样的人,在任何军队都该享有特权,不仅不会受到人的嫉妒,还会受到敬仰。
当然,就李逵的性格,多吃多占是肯定的,但李逵多吃多占的都是他打猎来的猎物。
野猪、鹿、甚至老虎、熊,周围的小动物们可被他祸害了不少。
但他即便再能吃,自己打猎的食物也吃不完。可以说,李逵不仅仅让禁军们服气,是因为他抛弃了身份,还有强大的武力,和吃人嘴短。
和李逵接触时间长了,禁军们也知道了李逵的脾气,暴躁,不好相处,但绝对不会因为身份而看不起禁军士卒。
这在大宋文官之中,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李大人,小人给您请安了。”
“你小子想要问啥?”
“大人,听说您参加过太后的寿宴,都吃啥了?”小卒子一点避讳的心思都没有,期许地盯着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