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晚的话?提醒了纯懿,她的确该是考虑往后?的余生要怎样度过了。
她并不认为过去的自己,人生的重心全部都放在了傅恒和子女的身上。在将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她足够保持独立了,甚至一度都没有对富察家产生任何亲近的归属感与荣辱观。
但她的确以傅恒福晋的身份为世人所知。她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也?是为了支撑起这?个身份的体面与天然要求。
“你应该要找到自己想要努力从事?的事?业。”美岱积累着了足够漫长的孀居经验,因此她现在能给?美霖和纯懿这?两个在大半年时间里,先后?经历丈夫病逝遭遇的妹妹一点儿人生启发,“这?会让你们从伤痛中尽快走出?来。”
——尽管美岱怀疑,美霖可能并没有那么多难以克服的哀痛。从各个角度来说,弘庆与美霖都不能被称为是和睦佳偶。
美岱继续拿自己举例子:“比如说我,我这?些年空余的事?情一直在做历朝历代遗失的古曲乐谱的修复工作。”
“我们叶赫那拉家有那么多的古籍藏书?,其中有体量很大的一部分?都是礼乐声曲相关的记载文献。我甚至可以说,全天下?除去皇宫里的藏书?量我不清楚之外,别的地方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详实的资料库。”
“从这?其中,可以得到很多的古曲谱线索。恢复重编时也?能提供坚实可靠的凭证。我是做得不亦乐乎,好几次都干脆留宿在从前的宅子里。”
美岱以此勉励两位妹妹:“你们也?应该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
她笑眯眯地看向纯懿:“我是不担心纯懿,你自幼就?主意多,想来轻易就?能找到那些你愿意投放热情的事?业去实践。但美霖呢,我倒一时半会儿想象不到你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
美霖倒是脾气好,一点儿也?不介意长姐这?么看轻她。
“大不了到时候就?跟着纯懿,她做什么事?业,我就?给?她打下?手。纯懿,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她甚至还有心情能够开玩笑。
纯懿答应得也?快:“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了。不要等到我缺人手的时候,姐姐又推托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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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在圆明园召见了纯懿。
“大家如今都连番劝慰我,像是生怕我从情绪里走不出?来似的。”纯懿气色和谐,甚至还能半开玩笑地与舒妃说起这?些话?,她扬起眉眼注视着舒妃,“娘娘也?是一样,待在圆明园里也?不忘了惦记着我。”
舒妃稍微缓了缓心神。纯懿如今的状态,比舒妃原本预期得要好得多。
有些话?,她也?敢大着胆子说出?口?。
“是你与傅恒大人这?些年感情相合,都说情深的夫妇难以经受生死?的离别,另一方留在世上的,不定是什么好事?情,往后?的日?子恐怕都是钝刀割肉的折磨。”
纯懿无?奈地笑着,眼睛里的确有些疲惫。
“你们说得都对。我的确过得不算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不能将自己困束在情感的密网里,那样子会很短寿的。如果?我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傅恒,恐怕我自己也?不能再撑多久。”
“这?些年,傅恒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们彼此的习惯,早就?统一得如同是一个人那样。我不能轻易地将他从我的生活里排除出?去,有的时候,我会在迷惑中忽然醒悟,意识到原来他已?经不在很久了。”
“所幸,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记挂。它?们或多或少,都将我的注意力稍微转移开一些。让我不必成天到晚都对着空荡荡的卧房与庭院。同样的,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无?论是哪个姐妹,我们都没有在这?些年的时间里走得太远。我们各自成家生子,过着不同的人生,但最后?当我需要安慰的时候,你们依然离我这?么近。”
舒妃摇头,让她不必这?么说。
“我们之间,谁又不是互相扶持着走下?来的呢?我自己身上那么多的遭遇,如果?不是因为有纯懿姐姐你扶持着我,我也?不能熬过来。”
舒妃的神情是哀伤的,纯懿的容色却很和缓。她待舒妃,一直都是这?样,不舍得说重话?,不舍得露出?负面的情绪。她知道舒妃其实过得很苦,身在紫禁城为皇妃,后?者?背负了太多她本不能承受的东西。
“对了,这?些天,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永瑆和意晚的事?情——”舒妃努力组织着措辞,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她觉得很难以启齿。毕竟永瑆,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可最后?也?没有脱离开皇帝的影子,至少在对待后?院妻妾上,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嫡福晋。
纯懿抿着唇移开了视线,她显然不想和舒妃聊这?个话?题。
“那都是孩子们的事?情。你别多想。意晚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是我和傅恒对她宠溺太过,以至于这?孩子眼睛里都容不下?别人了。”
纯懿面对妹妹,当然是说好话?,说自家孩子的不是。
可舒妃到底还是觉得理亏。
“永瑆不该那样的。是我没有教好他。”
“怎样?舒妃娘娘说的是怎样?他不该怎样?”纯懿一连三问,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是舒妃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
舒妃无?奈地注视着纯懿,眼底涌动的悲戚让人看了心疼。
纯懿更加放缓了语气:“意晚和永瑆没有别的出?路。他们只能做一世的夫妻。如果?他们不能缓和关系,那么只能彼此都深陷于这?段婚姻的痛苦。这?样没有任何的意思,折磨到两个人都懈怠了热情与活力,变成死?气沉沉的躯壳——”
“不幸的婚姻就?是有杀死?人的能力。无?论是为了我自己的女儿,还是为了你所珍视过的养子,我都不希望他们迎来这?样的结尾。”
“姐姐的意思是?”舒妃觉得眼前有那么一丝坚实的光亮。她相信,没有什么难题是纯懿不能解决的,她总是这?样盲目地对纯懿投注信任。从小到大,她都认为纯懿是无?所不能的。
“我会找机会和永瑆谈谈。我想,对意晚来说,事?情也?远远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自己的孩子,我很了解她。她的心肠很软,也?一直都渴望能有美满的爱情与婚姻。她是理想主义者?,所以注定会在残酷的现实下?到处碰壁,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