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她给我回复任何的内容。往后我若是辱没在紫禁城里,也不要她来探望我。我知道她也忙得?很,要顾及那么多的家人和?朋友,就不要让我这些旧事来影响她的人生了。她能读一读这封信,为我感到片刻的怅然若失,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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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由那拉皇后在失势后提笔写成的书信,最后还是在福隆安护送前者抵京后,由他转交到了纯懿的手里。
彼时京城里已是一片风言风语,八旗贵族及朝廷官员未能随行此次南巡的人家,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中宫皇后被提前遣送回京城,而传闻中皇帝暴怒异常。
福隆安是执行遣送那拉皇后任务的人,他回京之后,许多打探的目光骤然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连纯懿也不可避免地多问了他几句。
“这是怎么了?”纯懿敛着眉头,她手里拿着那封那拉皇后给她的信,都没有来得及去寻裁纸刀,直接用手沿着边缘撕开?了,“皇后娘娘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纵然是有什么矛盾,可那也是在宫外头,是在江南——”
她的话头蓦然顿住,视线落在了信纸上,渐渐地沉默不作声了。
“额娘?”福隆安轻声问了一句。
纯懿的指尖搭在信纸上,她一度读得?很快,一目十行地看,只想找到最关键的新西,但是片刻过后速度又骤然慢了下来,她看到了信中许许多多的方面,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个华服金饰堆叠起来的完美形象,随后这个形象轰然倒塌了。
是那拉皇后亲手摧毁了自己的过去。她想要站在那上面重塑一个崭新的自己。
但必然皇帝不会允准她的行径。
于是他们只能永不调和?。
“皇后娘娘与皇上爆发了争吵,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都听说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可能没有那么严重。那是皇后娘娘,手握金册金宝,到底是皇上的嫡妻,是大清的皇后,他们终归还是要各自妥协的。”
福隆安从纯懿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开?口问道:“额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想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的状况,比争吵还要严重吗?”
纯懿颔首,她将那几张信纸捧在手上,面色一阵空旷留白。
“哀莫大于心死。皇后娘娘的心?曾经陷入了空无回声的死寂中去。但是它一度又活过来了。皇后娘娘把她的痛苦与磨难都寄托在了佛家,主要是在禅宗里。我知道她在过去的这些时间里读过很多的经律论,我以为她只是对佛家有好感,有向往,想要借此来慰藉心?灵的苦难——”
“但我没有意料到,她竟然真的会有勇气,想要落发出家。”
纯懿的话当即震惊了福隆安:“额娘,这是皇后娘娘在留给您的信里自己说的吗?这也太……”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纯懿想也能猜到他后面接着的内容。
“是啊。这也太绝无仅有了。且不说皇后娘娘是中宫正主,哪怕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家里头的主母,诞育了几个子嗣之后,竟然提出要遁入空门,恐怕都是一桩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奇闻。也难怪皇上会至于暴怒。”
纯懿把信纸收叠起来,重新装入到信封里面去。
她转过来问福隆安事情。
“你说,皇上命你走水路日夜加急护送皇后娘娘回京,但后来他又传下手谕,命你不必匆忙行路?”
“是。”福隆安也很聪慧,他一早就意识到这是皇帝的心?有所松动,“皇上还是顾怜旧情的吧。这样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落得太过糟糕的处境。只要皇上那儿还没有把她压低到再卑微不可的程度,那皇后娘娘都还有再起复的机会。”
纯懿却摇头:“福隆安,你虽然与和?嘉这几年夫妻情笃,但你仍然不了解女人,尤其是不了解像那拉皇后那样的女人——”
“皇后娘娘现在已经不希求什么来自皇帝的顾怜与宽宥了。当她亲手剪断自己头发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没有那个男人了。”
纯懿把皇帝称作是“那个男人”。
“她的心?已经空明澄清了。她若是还有顾虑,她若是还有不确定,她若是还念着十二皇子,她势必都不会做出断发这样决绝而难以挽留的行为。”
“那拉皇后最深刻的苦痛来自于她的血亲。那几年里,她的额娘郎佳氏,还有十三皇子与五公主,都接连去世。所以她最看重的就是这份血缘羁绊。”
“可现在,十二皇子仍然需要有嫡亲额娘照顾,可偏偏皇后娘娘连她自己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都放下了,哪里还会在意皇帝?”
“如?果皇帝不愿意放她入空门,那么她也不会顺势再回到原来的地位上去。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地回不去了。”
纯懿喟叹一声,她有自己最深切的担忧:“我只害怕那拉皇后存了必然的心?志,她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