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在清音阁后头见着崇庆皇太后钮祜禄氏。
“你过来了。”太后听戏正听得乏了,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对纯懿说。
“妾身拜见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把手里的?戏单子递给纯懿,“看看你喜欢听什么。”
纯懿点了一出《群英会》。
“难得你喜欢听这个。”太后接过戏单子,随意搁在面前方桌上。
底下戏班子已经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在台子上转着圈子唱得卖力。在这样嘈杂喧闹的背景音下,太后却不觉得吵。
她闭着眼睛,神情显出一种难得的?平静祥和。
四周负责伺候的?宫人皆屏息凝视地立着,纯懿站在太后身侧,视线往前看去,自然而然落在色彩绚丽的戏台子上。
“方才你见着乌郎罕济尔默氏了?”
太后突如其来一句问话,语气平淡无奇,似乎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人难以分辨她的?意图及情绪。
纯懿滞了一下,太后似乎是以为她没听明白,又破天荒解释了一句:“弘皙福晋乌郎罕济尔默氏。”
“是。福晋与我说了几句话。”
“哦。”
太后没继续问下去,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了纯懿一句:“别同她走得太近。”
“是。”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儿。
戏台子上的?演员转圈挥舞着手中旌旗,倘若这样的场面放到民间的戏台子上,底下早就是叫好声一片、掌声连连了。
可是如今这戏园子里只有一位主子,太后不发话,底下人便没有权力发声——且不说是纯懿,即使是皇贵妃在这里也是一样——而太后素来行事沉稳持重,纵然是戏折子得她欢心,也不会过于表露在外,只吩咐底下人多备赏赐就是了。
“讷亲自尽了,还是用他祖父遏必隆的?遗刀。”太后喃喃地说道,隐隐透出几分惋惜,“哀家与皇帝说过的?,可他——”
纯懿默默垂手立着,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上前去,从使女手里的?托盘上端起两碟新做出来的糕点,摆在太后面前的?方桌上。
“皇上还是顾念着太后的意思。”纯懿平和地对太后说,“太后,您一路走来,亲眼见着皇上经历那么多的?风浪,自然也能谅解皇上的?苦衷。讷亲大人,位高?权重,而今一朝失误,皇上便有意利用此事以他震慑朝廷。”
“讷亲就活该要做别人的?垫脚石吗?”太后冷冰冰地说,“只因他比别人更早地坐上了这个位子,所以就要被用来震慑他人吗?纯懿,若是今日之人换成你的?夫君傅恒,你也能克制镇静地说出刚刚那番话吗?你就能体谅皇帝的?苦衷吗?”
纯懿敛眸,平静地行礼:“妾身接下来的话,还请太后恕罪。傅恒大人是妾身的夫君,而讷亲大人,只是太后您的同族。皇上首先是江山之主,然后才是您的儿子。祖宗规矩家法,后宫不得干政。太后,您的依靠是皇上,而不是您的同族。您若是执着于这件事情不肯罢休,只会惹来皇上厌烦。”
“大胆!”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方桌,四下里猛然一片寂静。
戏台子一侧吹拉弹唱的曲艺人们吓得停下旋律,一动也不敢动。台子上的?角儿们也纷纷跪地请罪,不敢再演下去。
“妾身不愿太后受一叶障目之苦,故而斗胆言明。”
太后审视的?目光在纯懿的身上来回兜兜转转,这让纯懿浑身上下有一种不适感,可她还是硬撑住了。
最后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和解了,但?仍然语调威严地发话:“你下去吧。”
“妾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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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从圆明园出来,坐着马车往富察府去。
在博尔济吉特氏的?病榻前,纯懿接替了婆母伊尔根觉罗氏的位子,为博尔济吉特氏亲侍汤药。
“额娘,您好好休息吧。这儿有儿媳在,您且放心。”纯懿柔声劝慰着伊尔根觉罗氏,她看着后者眼底的?血丝及面容上的?憔悴不安,也觉得有些不忍心。
“哎。有事情就让她们来找我,知道吗?”
“嗯。”
“你祖母她……她喝的?汤药大多是补血补气的?,血气呈现郁结之症,倒是让她这些日子心情烦闷焦躁得很。若是她出言不逊、多有训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让着她,默默吞声应了就是。你要多体谅——”觉罗氏仍是不放心,拉着纯懿的手细细嘱咐道,眼里满满都是贤淑的?妇人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