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由四音扶着坐在竹凳子上,含笑看着福灵安领着玉易城走去福隆安的院子里。
她又看到傅恒从游廊那头穿过垂花门走过来,他也看到了两个孩子,原本严肃沉静的脸上也隐隐带了笑意。
“快去把官服换下吧。”纯懿笑着握住傅恒伸过来的手,由他牵着走进了屋子里。
“为夫自己来吧,不劳烦夫人了。”傅恒体贴纯懿怀着身孕,不让她站着伺候他更衣,只许她坐在椅子上看着。
傅恒换好常服,坐在纯懿身边笃悠悠喝了一杯白水。
“我让四音泡壶茶。”
“无?妨,我随你喝。你怀着身孕不便喝茶,我就也跟着你喝白水,挺好的。本初之味嘛。”傅恒放下杯子,“诶,方才福灵安领着玉易城去干嘛了?两个孩子看起来玩得挺好挺开心的。”
“福灵安要带玉易城去看拔营,让拔营也认个脸熟。他们先跑去叫福隆安。”
“是挺好的。玉易城这孩子活泼可爱,咱们府上是缺这么一个灵动欢快的小姑娘。”
傅恒很喜欢玉易城这个孩子,大概也是因为他没有女儿的缘故,他笑着抚了抚纯懿的肚子。
“前头两个小子,咱们也是该有个女儿来宝贝了。从前我只说不给你压力?,可是都得了两个儿子了,关起房门说,我是真挺想有个女儿的。我希望这胎是个女儿。”
“我也希望是个女儿。”纯懿捧着手炉安心坐着,“替美霖照顾玉易城这么几天,我才知道原来生个软软糯糯的娇姑娘是这么好的事情。虽说福灵安懂事,可到底也是个男孩,打小总是免不了顽皮闯祸。更何况我算是瞧出来了,咱们家老二就是个蔫坏的小子,哪有福灵安小时候乖巧。从前我日日管教他们俩,真是觉得心累。”
既然提到美霖,傅恒就不免要问起纯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何他在军机处待了两天,与军机处群臣讨论金川的战事,回?来府里就忽然多了玉易城这个孩子。
前几天他公务繁忙,为这金川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没工夫开口问纯懿,今儿他有了空,才想起来还有这事没弄清楚。
纯懿也不大想多说四姐姐的家务事,颇有些为难地说:“也就是那种后宅院里的事情闹得四?姐姐费心。四?姐夫纳了庶福晋入府。四?姐姐不想让玉易城见了那庶福晋多问——你知道的,孩子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抓着事情刨根问底——她就索性让嬷嬷带着孩子到京城来托付给我带几天。反正有皇上御旨在,玉易城是咱们家未来正经的儿媳。”
“我都要忘了这回?事情。”傅恒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趁着玉易城和福灵安还小,凑在一起玩得熟了也不错。待他们再长大一些,就要守着规矩不能这样亲近了。”
“我都没和福灵安提过这事。美霖那边也说要等?玉易城长大些再同她说。”
“挺好的。”傅恒没有意见,全凭纯懿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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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三年二月,乾隆东巡,富察皇后随行。
“皇额娘此去陪伴皇阿玛东巡,也是有皇阿玛希望皇额娘走出悲痛的意图。”和敬公主来与纯懿说话,说起东巡事。
“是不错。皇后娘娘总长久地待在长春宫里,她也有时会觉得身心不大痛快。”
“嗯,皇额娘与我也说过这事。她其实还是挺希望我能随额驸去草原上看看的。她总觉得草原上自在,不像在宫里规矩那么多。”
和敬公主虽然只比纯懿年轻几岁,但?还是下意识地把纯懿当作长辈看,说话时也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她与富察皇后说话时用的娇嗔语气。
“我也不喜欢总待在公主府里,宫里跟我出嫁的嬷嬷实在是太麻烦,她什么事情都要管。本宫与额驸亲近怎么了,难道碍着她什么事情了嘛。”
纯懿对这种宫里陪公主出嫁的嬷嬷还是有几分耳闻的,她笑了笑:“公主若是不喜欢这位嬷嬷,将她打发得远点儿就是了。公主府总还是您说了算。没道理公主在自己的地盘,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舅母说的不错,我才懒得去管那嬷嬷呢。”和敬公主嘟囔着,“不过,我虽然也想去草原上看看,可是额驸说,他家里规矩也多。他家毕竟是科尔沁王族,大概跟宫里头也差不多。若是皇额娘知道了,我不晓得她还会不会希望我跟着额驸去蒙古。”
“也没有办法,咱们这些在京城里头长起来的满洲格格,总觉得蒙古草原才是真轻纵畅意呢。”纯懿轻声笑了笑。她看着不远处福隆安拉着福灵安玩儿,玉易城坐在秋千上笑嘻嘻地看他俩打闹。
纯懿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个子最高的福灵安身上,忽然有思绪跃进脑子里,让她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有人与她说过的话。
和敬公主喝着茶,发现纯懿似乎是出神了,轻声问道:“舅母,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慧贤皇贵妃了。”纯懿回过神来,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慧贤娘娘?是怎么了吗?舅母怎么突然想起慧贤娘娘了?”
“从前在圆明园,慧贤皇贵妃与我说起过,她很向往塞外风沙漫天、戈壁荒芜之景。她觉得那里才是真畅快自在。”纯懿看着和敬公主,敛起笑意,带了几分正经地说道。
“那时我带着福灵安去看望她,她一时看夕阳有感而发。我方才见着福灵安,就想起她了。我还依稀记得那时候,皇贵妃站在夕阳下的水洲上,身上穿着浮光锦缎子的衣裳,在火红血日下流光溢彩,鬓边还有几缕碎发随风轻扬——那模样,真是美极。”
和敬公主点头说是:“慧贤娘娘生得好。”
纯懿也笑着点头,只是她知道,和敬公主没有领会她的心境,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年少不识愁滋味,这是和敬公主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