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高氏在?晋封为皇贵妃的两日后薨,皇帝听闻丧讯加封她为慧贤皇贵妃。
彼时富察皇后也在?乾隆身侧为其研墨添香,她搁下砚滴,缓步走到乾隆身侧,默默看着平摊的宣纸中央端端正正写着慧贤二字,心中荡开真实?浓稠的伤感悲寂。
她与慧贤皇贵妃,实?在?是有许多年的交情了。
她还记得?印象里那个柔婉娇俏的汉军旗使?女高氏,穿着一身青碧色衣裳在?潜邸亭阁里教她作风筝。
高氏细腻手巧,作出来的风筝飞得?高且远。
富察皇后那时已经没什么童真玩心了,本?只是打算去看侧福晋与庶福晋们玩闹,却被这使?女高氏的热忱与活泼感染,随着她搭了几把手。
最后她竟拿着一只燕子风筝,站在?亭阁最高一层台阶上?,她觉得?自己浑身冒着傻气,却不由得?弯眉失笑了。
“福晋,奴才名唤幼阮,娘家阿玛是河道总督高斌。”
富察皇后听到使?女高氏的阿玛名字时,隐隐就知道她日后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王府使?女。
果不其然,雍正十二年,高氏超拔为宝亲王侧福晋。
她梳妇人发式后的第二日就来正院拜见富察皇后,举止言语皆小心翼翼,生?怕惹嫡福晋厌烦。
富察皇后却待她真心宽容,笑着亲自扶她起身,又唤了她的闺名:“幼阮,你不必担心,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王爷与吾,都会真心待你。”
“是。幼阮谢过福晋。”高氏闻言,终是露出她惯有的柔婉笑意?。
这份情谊,从潜邸一直延续到紫禁城,实?在?是来之?不易,故而富察皇后与慧贤皇贵妃都格外看重维护。
“皇后,怎么了?你可是觉得?这慧贤二字有何不妥?”乾隆见富察皇后出神,以为是这谥号不好,因此特意?多问了一句。
富察皇后回了神,淡淡摇头,恭敬作答:“皇上?定的慧贤二字极好。”
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又偏过头去细细端详乾隆亲笔所写慧贤二字。
在?她的记忆里,高氏幼阮自入王府后便为人真诚和善,处事机敏聪慧,于皇室子嗣与后宫女眷无不尽心安抚、悉心照料,的确当得?起这两个字。
最后富察皇后作了决断,轻轻扯了扯乾隆的手臂,继而又郑重地蹲身行礼,开口求道:“皇上?,臣妾日后期望以孝贤二字,可以吗?”
乾隆闻言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富察皇后开口求的竟是这个恩典。
他本?想安慰她不要急于想这日后事,可当他低头触及富察皇后憔悴苍白的面容时,只能说?一个字:“可。”
这么多年,富察皇后与慧贤皇贵妃的情谊都在?乾隆眼里。他甚至不得?不承认,慧贤皇贵妃生?前,他在?私人情感爱恋之?后,再格外予她的关爱垂怜,一大?半是出于其阿玛争气,余下一小半大?概就是因为她与富察皇后的扶持之?情了。
和敬出生?后,慧贤皇贵妃是除富察皇后及长春宫人之?外,抱和敬最多的人;永琏病重时,富察皇后与慧贤皇贵妃日日都守在?撷芳殿,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没有子嗣是慧贤皇贵妃的遗憾,她却把自己的遗憾都搁在?了皇后的孩子身上?,将自己无从施展的母爱都加倍奉献给了他们。
“臣妾谢皇上?隆恩。”富察皇后起身。
内监在?外道通传:“皇上?,令嫔娘娘打发了身边人过来给皇上?送甜汤。”
乾隆下意?识抬头去看富察皇后的反应,令嫔是皇后玉成予他的,这在?从前还未发生?过。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从富察皇后那张波澜不惊、略带哀伤的脸上?看出什么反应。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了。
富察皇后只当作自己没有听到内监的通传,她自然地撤去宣纸上?压着的镇纸。
慧贤二字的墨迹早已干透,她将宣纸轻轻卷起,用一旁放着的丝绸带子系上?,又转身得?体?从容地对乾隆说?:“皇上?,臣妾还要去料理皇贵妃的身后事,先行告退了。还有,这张宣纸皇上?想怎么处理?是臣妾命人裱起来呢,还是——”
“裱起来吧。”
“是。臣妾告退。”
锦瑟扶着富察皇后缓缓走出养心殿,那些与皇后擦身而过的宫女内监都纷纷跪地向?她行礼请安。
富察皇后面无表情地跨过门槛,在?廊檐下稍稍停驻脚步。
步伐之?间,鬓边步摇之?珠穗偶作晃动。
她站在?最高的台子上?,向?下俯瞰见到的是正中间汉白玉雕刻的云龙与两侧的层层石阶。
那只与锦瑟相握的手略微用力?收紧,精致冰凉的宝石护甲轻轻点触上?锦瑟的手背。
锦瑟转头看向?她,她却又镇定自若地抬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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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年六月,傅恒携妻与子到访山西?与陕西?交界处的壶口瀑布。
纯懿少时读过《水经注》,就对孟门及壶口颇为神往,恨不能身临其境。
如今她随傅恒一道来,实?在?是圆了少年时候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