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珊临盆那日,希布禅正在紫禁城执勤任上,脱不开身。
其实即使他能在产房外候着,也不过只是给美珊一些心理上的支持罢了,别的忙他全然帮不上。
关氏准备妥当,也无须他帮忙。
何况美珊在娘家生产,有额娘关氏在身边陪同,所谓心理上的支持也已足够。
粿儿不懂事,没等到关氏和苏嬷嬷反应过来就去各院子里都通报了。
胜蕤与纯懿听到动静醒过来,起身梳洗更衣后提着灯笼往正院去,然而才进院子门就被关氏打发回去。
“谁叫你们过来的?都还是待嫁的格格,见不得这种场面。你们各自待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待你们姐姐诞下麟儿,自会打发使女去与你们报喜。”
“是。”纯懿与胜蕤对视一眼,就知道是先前过来通传的使女未与关氏通过气。
“粿儿,往前院去,告诉端放身边的小厮,少爷不必过来了。”
“是。”
美珊尚年轻,身子好,胎位正。虽说是生育头胎,却并没有受太大的折磨。
她是夜间凌晨时发动的,折腾到第二日午后终产下一子,母子俱安。
关氏也高兴,便嘱咐管家赏赐下荷包给府中各处包衣奴才。
纯懿与胜蕤用过午膳听闻喜讯,各自拿了一早备下的见面礼去正院看小外甥。
皱巴巴的小婴儿裹在正红色襁褓中,嘴巴鼓鼓翘翘,睫毛密而长,鼻头挺翘,看得出来日后长开了会是个美男子。关氏小心抱着他坐在太师椅上,由得他安睡。
纯懿和胜蕤把各自准备的平安锁摆在苏嬷嬷捧的托盘上,又凑在关氏身边仔细瞧了瞧小外甥的脸蛋。
纯懿浅笑着悄声说道:“我这外甥生得像二姐姐。”
“不过还是个小婴儿,哪里看得出像谁。”关氏笑着说道,不过看得出她实在是很高兴,眉眼一直弯起,嘴角也始终上扬,“好了,你们进去看看美珊吧。她产后脱力睡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可能差不多该醒了,你们进去瞧瞧吧。”
“是。”
美珊确实已经醒了。她正躺在床上听使女同她说话,见着纯懿和胜蕤入内,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略显疲态,不过精神还足:“你们来了。”
“咱们见过小外甥了。我觉得他与姐姐长得像极了。”
“是吗。”美珊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稍微坐起身,示意使女拿两把椅子给她们坐。
“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稳婆抱到我跟前给我瞧了一眼,孩子黑黢黢的,皱巴巴的小脸根本看不清模样。我那时实在困倦极了,只看了一眼,孩子就被抱出去,我也瞧得不是很真切。”
“我去同伯母说,让她把孩子抱进来再给姐姐好好看看。”胜蕤起身往外屋去。
纯懿在床边坐下,拿帕子拭了拭美珊额头上的汗,柔声抚慰道:“姐姐实在辛苦了。你才醒了这么一会儿,额头上就全是汗。身子还舒服吗?”
“还有些痛。不过跟生产时的动静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好在孩子还算配合,没叫我吃太多苦。”美珊笑得很满足,“不过,我怕是不能亲眼见着胜蕤出嫁了。她的婚事就订在这个月,她离家时我还未出月子,见不得风,得在屋里养着,不能去前院送她一段。”
“不要紧的。三姐姐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咱们姐妹的日子往后还长,总不缺这一会儿。待到来年正月新年三姐姐与姐夫一道回来,咱们一家人又要团聚了。美岱姐姐与美霖姐姐到时候应该也会回来吧。”
“也许吧,现在还没有消息。若是她们都能回来,就再好不过了。往后我要随夫君长居京中,倒是事事可以照拂纳兰府。你也应该要留在京城的吧,我听夫君说,傅恒大人尚无离京转任的风向。可惜,舒嫔娘娘要在宫中,倒是寂寞了些。”
“舒嫔娘娘虽在宫中,可正月外命妇朝见时伯母与美霖姐姐应当还能见到她一面。也算是慰藉了。”
“说的是。至少额娘和四妹妹还能见到舒嫔娘娘。”
她们正说着,关氏就抱着孩子走进来了,胜蕤与苏嬷嬷跟在后面。
“额娘——”
“快瞧瞧你儿子。”关氏把孩子凑到美珊跟前。
美珊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小孩子的脸蛋,眉眼间俱是母性温和慈爱的神色。
这份母爱仿佛是一种天性,无须有人教授。自她生产的那一刻起,这种天性自然进入她的性格里,与她浑然融为一体,在见着孩子时完全爆发出来。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鼻头,整个人满足和乐地笑着:“他好小啊,就像个玉瓷娃娃。就是皮肤皱巴巴的,不过听说新生宝宝都是这样的?”
“是。你出生时也是这样的。”关氏笑着回答道。
内室的气氛温馨和睦。
美珊试着伸手抱了抱孩子,孩子从关氏怀里换到美珊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但还是没有醒,仍在熟睡。
“这孩子性情安静,不认生,方才苏嬷嬷抱他也没哭,我抱他也没哭,应当好照顾的。不像你小时候,使劲儿地闹腾,一换别人抱就要哭,必得由苏嬷嬷和我抱着才安分,精力仿佛怎么也使不完。”关氏同美珊说道,老早前的事情她也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如数家珍。
“你要坐月子,霍其浑有差事在身,你身边的李佳嬷嬷有经验,平时能替你们照看着他。不过,依我说,这孩子晚上还是在我院子里养着,白天抱到你这边带,免得他晚上哭闹吵着你们夫妇二人休息,也不教你们母子生分,这样安排可好?”
“全听额娘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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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蕤出嫁去伊犁额鲁特八旗,由堂兄瞻岱一路护送。
胜蕤拜别关氏离府后,纳兰府后院里就真的只有纯懿一人时不时出来走动了。
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转悠也是无趣,她就经常往美珊那里去逗弄小外甥。
小外甥的名字由希布禅起,唤作平睦恩。
纯懿每次去,总拿拨浪鼓和布老虎,平睦恩喜欢这位姨母,见着纯懿总咧开嘴笑得口水流出来。
“平睦恩啊,你怎么又把口水巾子给弄湿了。”美珊走过来,摸了摸平睦恩脖子里塞的巾帕,皱着眉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