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着室内未曾开窗通风的缘故,使得?里头的甜腻花香与栗子花香正争先恐后的往他鼻间里钻,而他一直心心念念之人却是墨发披散,衣衫凌乱的躺在地上。
从她脖间斑驳红痕,眼?梢间晕染的艳丽海棠花色与那破皮的红唇时,便能猜出?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最为令他感到愤怒的还是她的态度。
“你看见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鸦青羽睫半垂的林言欢显然并未理会身上的斑驳痕迹,而是随意用散落在地的宽大袍子遮住了那满身的红梅点?点?往那早已准备好?的热水中走去?。
“你为何不?离开他,为何不?离开这里。”卡在他喉咙里的鱼刺终是艰难的吐了出?来。
“我若是离开了这里便是真的一无所有,就?连我原先拥有过的东西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像他那种自小便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又岂能明白像她这种生于淤泥烂地中苟延残喘之人。
“你并非一无所有,你有我还有团团,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又何必委曲求全的过着这种连半分尊严都没有的日子。”凭什么他如珠如宝想要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却要被其他男人如此对待。
“我的事不?要你管,何况我有我的理由。”因为她想要找到那个该死的男人,而凭借她的能力,说不?定哪怕是她临死前,都寻不?到那个狡猾如鬓狗的男人。
可现在不?同了,她在坐上这个位置后,便会有大把人为讨她欢心或是有求于她的为她寻找,甚至就?连那些长相同那个男人有着几分相似的男人都会捆绑到自己面前。
“我是你的丈夫,更是你儿子的父亲,你的事情怎么就?不?是我的事情了。”顾远宁只要一看见她这个冷漠疏离的态度时,都忍不?住怀疑他们之前的那一年半载中是不?是梦。
“那孩子只是你的,并非是我的。”何况那个孩子本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世?间才对,既然不?需要存在,那么又何必在意。
许是因着她那么冷漠而无情的一句话,倒是使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就?像是那一寸寸得?要冰冷干透的黄粘土。
唇瓣紧抿成?冷硬线条的顾远宁走到屏风后,想着同以前一样帮她洗着发,可是当手?刚伸出?去?的时候,他才想起了什么,就?连内里苦涩之意更重。
“顾远宁。”莫名的,已然将整个身子都沉下水,只露出?一张脸来的林言欢突然想叫一下他的名字。
“嗯,我在。”
“我前面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小酥肉,红烧排骨还有香菇滑鸡,可要我端过来让你边泡澡边吃。”骨节攥至泛白,掌心抓得?瘀紫的顾远宁强忍着不?去?看她左肩上的那朵灼灼红梅,可那视线就?跟黏在了上面一样再也挪不?开半分。
“你看见了我身上的痕迹后,你就?没有任何想要说的吗,或者带着那孩子重回江南。”
有些事不?适合装糊涂,就?需要像在太阳底下晒书一样来得?敞亮。
“你都还在长安,我为什么就?要带团团回江南,除非你和我一起离开。”指尖发颤,喉咙发紧的顾远宁自然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他若是因着那么一点?儿小挫折就?选择放弃她,那么就?不?会因为她而一夜雪染白头,更推脱了小娘和父亲安排的亲事,并带着团团躲到了长安。
“我不?会离开长安的,而你现在也看到了我是个什么情况,我与太子殿下又是什么关系。”已然睁开眼?的林言欢直直望着男人,漆黑的瞳孔中宛如深渊,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一样。
“我知道?这对于其他男人来说可能会是如鲠在喉或是火冒三?丈,可我想要和你说的是,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什么时候能抛下这里的一切随我回江南。”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安然。”
男人的情话往往都是说得?比做得?好?听,说不?定就?连这嘴上说着不?会嫌弃她的过往,可心里指不?定是如何唾弃。
而这天底下,最不?能信的当属男人的嘴。
“大人昨晚上可是睡不?好?,还是檐下挂着的那串风铃过于吵闹而扰了大人心神。”今日同样一身男装打扮的季三?娘低眉顺眼?的将那还散发着热气的红豆羹递过去?。
“并无。”林言欢接过她递过来的红豆羹吃了几口?后,等再掀开车帘时,已然发现他们进了乌水镇。
而今日,似乎有人比他们先来一步。
“原来是大理寺的张大理寺丞和上官少卿,今日倒是有缘了。”下马车后的林言欢只是随意扫了他们一眼?,便往衙门中走去?。
上官青云倒是依旧笑眯眯得?如一只时刻准备给人下套的老狐狸,而张龙飞却对此人鄙夷的冷哼一声,看着她时的表情那是恨不?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因着大理寺也带了仵作前来,这一次也当真称得?上是大理寺和刑部联手?破案了,就?是不?知这案子到底有何神奇的地方。
“不?知几位可有查出?什么端倪?”
“张氏并非是自杀的,反倒更像是中了某一种致幻的药物?后撞死的。”
“曼陀罗。”在张龙飞话落的那一瞬,林言欢与上官青云齐齐出?声,并飞快的往门外?走去?,并吩咐他们将最近与之前到药房中买过此味药的人一一登记在册。
线索已经浮出?水面,几人担心这每日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便住进了当地知府安排的院里头。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言欢许是因着心事重重,便重新提了一盏灯笼打算到那义庄中一趟。
只是在推开门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住在隔壁,同样睡不?着的男人。
上官青云对她微微颔首,而后快步往那义庄中走去?。
只是在他们二人马上就?要靠近那义庄的时候,却看见了在他们的前面正有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同样朝着那义庄靠近,甚至他每走一步的时候都还不?忘往身后看了好?几眼?,生怕身后有人。
相互对视一眼?的林言欢与上官青云倒是没有想到还会有那么一个意外?之喜,却都聪明的选择了没有打草惊蛇。
直到看见那人点?燃了火星子,并将其扔进那义庄里头时,二人方才飞快的从暗中钻了出?来。
“抓住那人。”
原先正打算放火烧义庄,然后做出?走水假象的男人未曾想到会有两个大晚上不?睡觉跑来看尸体?的人。
很快,事情也马上水落石出?。
原来杀人的是那张氏的姘头,也就?是同张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书生,而张屠夫并非是暴毙身亡,而是在他同往日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张氏往他的后脑勺中钉进去?了一根足有十厘米长的铁钉。
而躲在暗处的书生担心他会挣扎与反抗,不?忘先一步将他的手?和脚给捆绑起来,就?连嘴里也塞了块抹布。
事后的二人担心会被官府的人发现,不?忘将那枚铁钉给取了出?来,本以为万事无忧。却正巧被听见声响的张老太看见了这一幕,于是二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张老太捆绑着扔进了后院的地窖里。
等案情结束后,林言欢即便在不?想回去?,也得?要回去?了,再说那分明是自己的府邸,为什么还要像做贼心虚一样不?敢回去?。
等她踏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抹小尾巴归家时,却并没有看见那提着灯笼,傻愣愣的问她等下要吃什么的顾远宁。而是双眉凝寒,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戾之气的晏谢客,连带着她的心都不?安的咯噔了一声。
“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呵,九如做了什么事不?会自己看。”晏谢客只是冷漠扫了她一眼?,并将一卷卷轴朝她劈头盖脸的扔了过来。
林言欢捡起那卷轴后,谁知只是那么一眼?,却越看越心悸,看到最后就?连自己的掌心与鬓角处都冒出?了细密的薄汗,双腿更是一颤的跪倒在地。
“奴惶恐。”
“九如倒是天大的好?本事,居然有胆子将手?伸到那个地方。”怒极反笑的晏谢客薅起她的发强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猩红的瞳孔中满是浓重的恶意。
“孤听闻最近青州水患严重。”
等男人扔下这一句话,拂袖离开后,林言欢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打捞起来的海带般跌倒在地。
甚至她不?明白,她做得?如此隐秘之事居然会被这个该死的男人发现,并令此事成?为她头顶上悬着的那一把刀。
“我给你煮了碗面,即便你不?饿,多多少少也吃点?。”不?知何时出?现的顾远宁将人从地上抱起放在床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林言欢只是茫然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后,连带着那股恐惧也如潮水般散去?。
“别怕,我和团团会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