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信,一目十行,宝璁飞快地看完了。
而后......伤心?
不,并没有。
他也皱起了眉头,一如清霜那副有些凝重,有些疑惑,有些担忧的表情。
宝璁放下信纸,在书房中踱了几步,而后看向清霜:“这信你也看过了?”
清霜点点头,“看过了。”
他顿了下,继续道:“我下午去见了送信的人。是个壮实大汉,名叫余力。他自称是陈平的心腹,亲眼看到陈平坠崖而亡,之后带人搜索,在山崖下的河边发现了陈平的尸身。”
宝璁紧了紧背在身后的拳头,重叹了口气,又回去书案边,将整封信细细看了一遍。
信的内容十分详细,描述了陈平前往江西之后,如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明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初贾政是为了讨好上司周齐,所以才与他定下儿女婚约。谁知周齐却利用这关系,让贾政替他出头,成了卖陈粮的主谋。
那救济粮也不是贾政看守不利,一天之内消失不见了。而是在运粮过程中,救济粮本就被层层剥削,所剩不多。
粮车到江西的时候,箱子里看着是满满当当的粮食,但其实只上面薄薄一层,而下面是用布包着的冰块。
周齐与贾政一人负责查验,一人负责记录。周齐随意察看了一眼粮车,救济粮便被搬运入库了。夏日天气炎热,放在箱子中的冰块不过一日便融化,便是成了水滴在地上,水也被晒干消失了。
而验粮本子上签的是贾政的名字,看守粮库的也是贾政,救济粮消失不见,自然也是贾政背锅。
至于周齐,不用多看信中的解释,宝璁也明白,他自然是剥削救济粮其中的一员。
里外上下都串通一气,不坑贾政这样糊里糊涂的羔羊,还坑谁?
信里还说,陈平找到了一个运粮的大汉愿意作证,声明救济粮并非被贾政贪污,而是被其他官员联合起来盘剥了。陈平正是因为保护这个证人,坠崖而亡。
“这信......”宝璁憋了半天气,还是忍不住又问了清霜:“你以前见过那个余力?他真是陈平的心腹?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人的名字?”
“难不成是陈平以前故意瞒着的?”
清霜却摇摇头:“我也没听说过这人,应该不是陈平故意瞒着的。只怕这人来历不明,并非是陈平的心腹。”
“那这信!”宝璁拿着信纸在半空中晃悠了两下,“你看看这用词,什么费尽心力、九死一生、为主尽忠,我怎么觉得这么像是陈平拍马屁时会用的花言巧语呢?”
“还有这!深入周齐府邸探听消息,被一十八人围剿,被砍了三十二刀,跑了一百多里,藏进了一个奇臭无比的树洞才脱身......闯入知府大牢,迷晕狱卒,花了半刻钟时间找到了钥匙,又被十三名侍卫围堵,他舍身忘死才救出证人......两人一路被追杀,逃到山崖边,无奈坠崖而亡......”
“你瞧瞧!你瞧瞧!除了陈平,还有谁会在禀报的时候,把芝麻点小事都写上,尽为自己表功的?难不成他□□出来的下属,都是这副德性?”
最最重要的是!若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怎写得出如此详细、连微小细节都不放过的信?
虽然担忧陈平安危,但宝璁看完这信,却几乎气愤了起来。
“陈平这厮!到底死了没死?”
“若死了,这信难不成是他成了鬼之后写的?我看除了字迹乱七八糟以外,这替自己歌功颂德的风格,根本就是他自个儿写的!”
“若是没死,他弄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送信,又说他自己死了,到底在搞什么鬼?生怕我贾家死的人还不够多是不是!”
清霜默默在心里,替陈平点了支蜡烛,哀悼。
陈平这厮,不管立了什么功,反正这会儿是在主子心里黑彻底了。
瞧宝璁踢翻了纸篓子,发泄得差不多了,清霜便道:“那个叫余力的说要见您,有事亲口向您禀报。”
宝璁平息了自己的怒气,面无表情道:“那就见吧。”
顿了顿,忍不住又是一句愤愤之语:“我倒要问问,陈平这厮到底死了没!”
次日,宝璁带着清霜去了玉石轩,吴茴一路目送他俩远去,心中泪流满面。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一样,不然为什么宝璁最近出去办事都不怎么带着他了?
一小厮匆匆跑到大门口来叫他:“吴大总管,奶奶那里有事传您,您赶紧过去吧!”
吴茴二话没说收起了自己沮丧的神情,屁颠屁颠地往内院大堂疾步而去,便走还边喜滋滋地问那小厮:“奶奶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小厮答:“大约是替郡主娘娘办嫁妆的事吧,奶奶说,瞧着那嫁妆单子挺单薄,想再添些田地庄子上去,估摸着想请总管您一起参谋选合适的地方。毕竟吴大总管您去过那边不是!”
吴茴笑眯眯的,很是得意:“那是,我当初去那边的时候,你小子都还没进府呢!”
小厮连连附和着,将吴茴引到了二门,二门内又有小丫头来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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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轩后院厢房中,宝璁正与一大汉僵持着。
正是清霜所说的那个送信的大汉,余力。
几乎一米九的身高,浑身肌肉的余力,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哼哧哼哧道:“你要会刻玉,才能证明你就是贾宝璁贾大人。”
宝璁额上青筋啪得一下突出,很显然已经在暴走边缘。
但余力还是瞪着眼睛,坚持着,意思非要看宝璁刻个玉才行。
“我是这玉石轩的主人!我不是贾宝璁,难道你是吗?”宝璁忍不住大吼。
陈平从哪弄的这么个憨人!
站在旁边的清霜,又默默为陈平点了支蜡烛,再次哀悼。
而后,趁这宝璁再次大吼之前,赶紧找出了刻刀和一块巴掌大的玉料递给宝璁:“三爷,您还是刻两刀罢。”
他瞟了两眼余力,示意宝璁,和这大汉说不通。
宝璁也瞪了一眼余力,只能接过了刻刀。
没接玉料。
清霜选的那块也太大了,刻完那玉,是要他心口痛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