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突然见少年急退两步,胸口起伏,显得有些惊慌。
“咋了?”黎正清长长叹气,“你一点也没变哎,胆子还是那么小,特别容易受到惊吓。”
黎百岁微微低头,刘海落下的阴影挡住眼里的惊慌:“没事,刚才有只……蜜蜂,已经飞走了。”
“咱这儿环境好,野蜂是挺多的。”说着黎正清替他推开铁门,像个主人似的大步踏进来。
“我爸妈每年都会过来打理,要不然这院子会更加荒废。”
只见里头荒草蔓生,鹅卵小径淹没了一半。倚着围墙的紫竹没人修剪却翠绿葱葱生机勃勃,就是过于茂密显得杂乱。山风拂过,飒飒作响,黎百岁捏紧了手,手指在掌心掐出一排月牙印子。
回到老家后,那些影子似乎变得更多,也看得更清,甚至还看见了模糊的五官。
*
第二天,在亲戚的帮助下,按照当地的风俗黎百岁将父母合葬于一处。
这是黎母撒手前的愿望。
黎百岁全程像个木偶人,极少出声,他低着头不敢乱看,周围人看在眼里,都觉得这孩子命苦,已经伤心得哭不出来了。
起墓人正在敬告魂魄,黎泽兴拍拍侄子瘦弱的背,说:“你爸走得早,这十几年你妈都没回来看过,每年托付我们清明冬至过来烧纸。别怪你妈,她是见不得伤心地。”
黎百岁声音糯糯:“我知道的,大伯……”
他们按照黎母生前的嘱咐,丧礼一切从简。整个流程结束后,已经日薄西山。黎百岁在大伯家吃了顿晚饭,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家。
村子依山傍水风水极佳,有三分之一的自建房背枕山坡拾级面上。大伯的家在山脚下靠近马路,黎父当年却把房子搭在村子最高处,虽然远离马路不太方便,但是视野开阔安静清幽,能望见村前的白露溪和远处的坠龙镇。
只是苦了黎百岁。他沿着缓坡往上走,家家户户亮起了灯,隐约听见新闻联播的声音,让他心底安了不少。只是随着路径渐深,灯火越来越稀疏。经过那口废弃的水井时,他听到锁链滑动、指甲摩擦石壁的声音,咔啦咔啦……
一声声仿佛敲在耳蜗里,比小时候听到的还要清晰,明明以前只能模糊地感受到……
黎百岁赶紧加快了脚步,转过榕树口时,迎面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黎百岁倒退数步,抬头不经意扫过被撞之人的眼睛,不由目露惊恐——
这人一个眼睛里竟有两个重叠的瞳孔,昏暗里泛起暗金色的光。
他咽下嘴里的惊呼,立即移开视线掩饰道:“不好意思。”
接着便低头绕过对方,飞快地跑远了。
张云宗转身看少年奔跑的纤细背影。
暮色四合,雾气从青石板缝间漫起,少年的足音回响在巷子里,渐渐隐没于雾气中。
他扫了扫胸口的衣襟,朝水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