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停云在府学每月有?一千五百文的月钱,日常花销足够了,但他生来不是一条安分的闲鱼,天天想着挣外快。
青阳府衙要在盛夏暑热和麦收农忙前,清理府狱、官司、诉讼,在府学律生们中间招纳熟悉律条的人去帮手,每日给三百文补贴钱。
这可是个肥差,既可以赚钱,又可以参与司法实践、结交人脉、说不定还能得到大人们赏识,日后就算科举不成,还可以在府衙谋个小职位。
报名的人多于名额,刑狱事大,府衙决定公平起见,考卷子!
这个试卷和县试、府试的略有不同,没填空题,全是问答和案例。
问答也是简单粗暴,直接问大昭律某某篇某某条,让你默写出来,总共五十道。
案例五个,分别涉及户婚、厩库、贼盗、斗杀伤,其他庞杂。
这两日,府学律舍,就全是在讨论这件事。
总共要三个人,魏停云和曹宾位居一二名,虞皎府试过后放松了些,五十道问答里,一道较偏的没答全,更致命的是一道案例用错了相似的律条,屈居了第五。
府衙通知他们第二天就去上班,从辰时到申时,魏停云算了下是朝八晚五。
魏停云和曹宾要去府衙的事情,经过周丽娘广播,整个西市街都知道了,百姓对于官府自来的敬畏,尤其两个人去得还是法司。
所以魏停云早起去买菜盒子的时候,五文钱两个,老?板硬是给了他四个,还要送他一壶米浆,让他以后多照应。
魏停云觉得自己都还未入仕,绝不能有成为贪官污吏的苗头,放下十文钱飞跑走了。
一路人还有?:“魏小官人,要不要来个包子?”,“小官人早啊”等络绎不绝的招呼声,和他得了县案首和童生后回三河村的时候差不多?。
“我也与有荣焉了。”吃着菜盒子,梁若琼笑说,“之?前大家都叫我梁老?板,现在都叫我魏夫人了。”
魏停云感慨权力的力量啊,就像虞皎谈起过,他恨极了他抛妻弃子的县尉父亲,但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俩在登县不被欺负,又不得不打着他的名号;
觉得自己没骨气,但会爱上那种别人对你又敬又怕、攀附谄媚的感觉。
魏停云和曹宾当时还笑他,将来就是有了功名,也肯定会成为昏官。
梁若琼告诉魏停云,怕、攀、唯唯诺诺,都是表面的,还是要你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人家才会真正认可你、尊敬你。
魏停云喝了一口豆浆,鼓着腮帮子点头,咕咚美滋滋咽下去:“云云谨听夫人教诲。”
梁若琼拿手绢给他拭去唇角的豆汁儿:“我给你做了两件素净白底的单衣,天气热了,你等下换上。”
魏停云临出门前,吧叽亲了夫人一口,溜了溜了,让梁若琼在原地痴笑许久,觉得和他家相公在一起,每日都如沐春风一般悦心。
在大昭,地方纠纷、官司、刑狱,一般是由检校司和司狱司处理,而两司又由地方府衙和省提刑院双重管辖。
检校司和司狱司都设置在府衙,有?共同的长官——推官。
推官可以处理大部分一般的案件,重大案件则需要通判、同知甚至知府来升堂、判定,像人命关天类的和其他大刑事案,知府还要提给省提刑院,直达刑部和大理寺。
那种县官扔一个木牌子直接就推出去斩首的桥段,在隋唐以后其实基本不存在;
死刑的判决、执行,程序严格繁琐,有?三复奏、五复奏等制度,还有?八议、存留养亲等限制;
就是罪大恶极的斩立决,也要经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复核审定,皇帝朱批。
这次和魏停云、曹宾一起中选的另一个律学生,叫白勤。
魏停云觉得他这名字起得不好,感觉不管多勤劳刻苦,都白搭。
白勤是现在的府学律学博士赵大士的爱徒,还任命了他做斋长,赵博士大概从白勤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吧。
白勤是真得很勤奋,魏停云自认为到教舍是早的,但听人说白勤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学习了,所以他管着教舍的钥匙。
白勤为人谦逊和气,虽然是斋长,还年长几岁,但律学生员却经常对他呼来喝去的,他都不以为意,还乐得以老大哥的身份给大家服务。
“雨凉、文宾,咱们来到了这里,一言一行都是府学律生的表率,当谨言慎行……”
白勤又开始他最厉害的唐三藏碎碎念。
一进了府衙,就有人引领,说带他们去见推官大人。
这是三个人事前都没想到的,毕竟他们只是编外临时工。
推官大人是个留着半白胡子的老?者,没有印象中刑官的威严,就是街边普通老?大爷的感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谆谆鼓励他们,努力读书,前途可期。
看来大家对于功名路上的年轻人,都是能拉拢就不得罪的,所谓莫欺少年穷就是这个意思吧,因为真不好预测,谁说不定哪天就忽然金榜题名发?达了。
检校司和司狱司是在一个大房子里办公的,只是中间用镂空的屏风隔开了。
内堂里面放了很多?桌椅,经承、供事们或在奋笔疾书,或在皱着眉头翻书;
外厅则是人头攒动,有?的在辩解,有?的在吵架,有?的还在撕扯。
魏停云对这工作环境惊呆了,这可是相当考验抗干扰能力了。
魏停云和白勤在检校司,曹宾去了司狱司。
魏停云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了分配给自己的靠近窗户的书桌前,老?检校指挥人搬来一摞的案子,放在了魏停云桌上。
魏停云这时候觉得一天三百文真的不多?。。。
不过和之?前在黑作坊抄话本比起来,还是小意思。
老?检校年纪不小了,但精神倒是很矍铄,手指上还戴着晶莹剔透的玉扳指,想来刑狱吏们油水是不少的。
“肃静!肃静!”
老?检校捂着耳朵向外厅吼道,而后向魏停云指着自己全白的头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年才四十七就白发满头吗?”
四、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