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言为定。”他站起身,从唐晓棠手里接过碗筷,端去水槽,“你也忙了一天,早些歇息去吧。”
唐晓棠不放心地说:“明府,你会洗碗吗?”毕竟谢识总是一副白衣飘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挽袖子洗碗这种事怎么看怎么跟他不搭。
“在成为县令之前,我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谢识无奈道。
唐晓棠这次果真没再表示怀疑,点了点头。
但谢识其实又撒谎了,从小到大,父亲母亲从不准他将时间花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读书,他此生的唯一目标便是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主动要求替母亲分担家里的劳务,不会受到表扬,只会得到母亲的抱怨与哭诉。
洗碗这事,是他来江宁县这几日观察李厨子打扫厨房时学会的。
刚到江宁县的第二天,李厨子稀奇地和谢识分享:“明府,今儿个听那管吏厨的张厨娘说,渝州男人比女人还会做家务活!嘿,这可真是稀罕事!”
谢识当时吃着饭,嘴上没有回话,心里却默默放在了心上。
今天是他第一次亲自洗碗,但看唐晓棠的神情,他似乎完成得不错。
***
这个夜晚对于唐晓棠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从来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她,今夜躺在床上,在月光里翻来覆去,两只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窗外的夜色。看夜空从深黑渐渐变成蟹壳青。
迷迷糊糊中她短暂地陷入了一场梦境,后山上的桃树结了沉甸甸的果,她用衣襟兜了满满一怀红粉色的桃,急吼吼地要去献宝。一个不小心,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坡下滚去,怀里的桃子咕噜噜滚下山坡......
她猛地一下翻身从床上坐起,听见门外有人声,简单梳洗后就冲了出去。
赵贵正在向谢识禀告前衙情况,猛地看见唐晓棠冲出来,惊了一下:“晓棠,你怎么眼下这么黑?昨夜没睡好?”
唐晓棠点头:“在梦里摘了一夜的果子,最后也没尝到一口,可惜死了。”
赵贵摆手:“先不说这些了,六阿公一大早来了。”
“!”唐晓棠瞪圆了眼,惊讶地看着谢识,“明府,你果真比算命先生还厉害!”
赵贵不知道他二人昨日的约定,只庆幸谢识心情似乎还不错,没有计较唐晓棠的无理之辞。
谢识道:“出去看看。”
县衙门口乌泱泱站着的是一帮人高马大的青壮年,手中俱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刀棒,人声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闹事。
带领着他们的赵六爷一袭玄黑色正装,袖滚银边,这是天子赏赐的华服,以彰他德寿并重。
谢识一身浅绿官袍走出门外,正说话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赵六爷站出来,拱手作揖道:“昨日是老朽糊涂了,望谢明府不要计较。今日我带着这些后生来此赔礼,愿听明府安排。”
谢识忙扶起赵六爷,看着眼前斗志激昂的人们,问道:“最坏的打算,是要与山贼拼命,大家可准备好了?”
“回明府,我家婆娘赶我出门的时候说了,要是我不敢跟山贼对砍,她就敢带着我家大娃和二娃改嫁!”一个站在前排的壮实汉子粗声道,“我想了下,我还是更怕我家婆娘!”
“哈哈哈哈......”他这话一出,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笑话也有人附和。
这话真也好,假也好,无非是告诉谢识:他们不怕。
有马车声滚滚而来,唐晓棠看去,是张思远带着一辆载满货的车来了,身后跟着些女子,手里提着针线篮子。。
他家的白事还没办完,脸上满是疲惫,却仍撑起笑意,冲谢识和赵六爷作揖。
张思远道:“我听闻谢明府需仿制官兵布甲,想来应该会用到布匹和绣娘。正巧我在城中开了间布庄,愿替明府解燃眉之急,为抗击山贼出一份力。”
周围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人怯怯举起了手:“谢明府,我女工活也做得还行,能来帮忙吗?”
谢识点头,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也举起了手,自愿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
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一座城的心就这么被凝聚到了一块。
人多力量大,需要的装备很快赶制完成,谢识将青壮年分为两拨,一部分负责轮换在城墙上值岗,另有一小部分,则绕到牛背岭下,时刻监视着山贼的动静。县城进入有条不紊的防御状态。
于是,山贼约定的三日期限,很快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