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这样的。天野朔夜想,他怎么会这样呢。她哭得满脸是泪,却是无声地,手指紧紧抓着雨伞的手柄,伸长手臂把伞罩在他的头上,这个姿势几乎像是一个拥抱了。
“不,不是……”她哽咽着说,“因为你看起来好难过。”
——所以她也觉得好难过。
哭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冷静下来,天野朔夜才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就、这、么、把、一、个、陌、生、人、带、回、家、了、啊!!
天野朔夜盯着锅里的味噌汤,眼神逐渐失去高光。
她的住处位于一栋公寓的十一层,由于某个组织的五幢大楼已经成了横滨的地标性建筑,房地产商少有作死去修建高度超标的楼层。北欧风格精装修的三居室,布局中规中矩,有良好的采光和两个小阳台。
把陌生人带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天野朔夜一进门就打发他去洗澡——不管是从预防感冒还是治愈心情方面她觉得热水澡都卓然有效。
天野朔夜自己倒是还好,除了鞋袜没怎么被弄湿,十分钟的温水淋浴后就换了家居服,把原木地板上的水迹擦干以后摸到厨房准备煮个简单的夜宵——她本来是懒得自己做出门吃晚餐的,没想到还是开了火。
毛茸茸的、温暖的触感从脚踝和小腿传来,天野朔夜回过神就看到家养的小黑猫绕着她的腿蹭来蹭去,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拂过小腿,软乎乎的爪垫摁在铲屎官的脚背上,生动地体现了什么叫做“快陪我玩”。
“我吵醒你了?不,应该说这本来就是你的活动时间才对。”她弯下腰摸了摸猫咪的脑袋,“乖弗雷,去看看客人怎么样了?等会给你加餐。”
她的担忧并没有说出口——被她带回来的陌生人年纪轻轻,神情让人忍不住挂心,虽然他表现得仿佛只是一时失意,很快就振作起来,但天野朔夜还记得他一开始的表情。
——像是失去了一切,拼命忍耐着还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这种人根本没办法放着不管啊。她小声地咕哝,在弗雷用爪子挠门的背景音里低头处理食材。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了,弗雷咪呜了一声,天野朔夜听到踏踏的足音和少年轻快的询问:“在煮拉面吗?”
“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是吃过晚餐的亚子。”天野朔夜这么回答。
淡色的荞麦面,淋上鸡汤和味噌做底的汤汁,浇头是半颗溏心蛋,切丝的木耳、卷心菜、红姜和葱花,犹如美人肌肤一般洁白里透出晕红的蟹肉整整齐齐地码在面条上——虽然只是罐头里开出来的,再撒上一点白芝麻。从视觉效果而言堪称完美。
少年拎着黑猫的后颈皮放在餐桌上。
天野朔夜之前找到的是一件淡蓝色细条纹的浴衣,本来打算夏日祭的时候穿,因此还没拆封。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让人意外的觉得很合适,他浓黑的头发、颇具东方特色的五官和静静垂下眼睫的神情都有一种古典的美感。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都缠着绷带,大概是因为要更换这些才耽误了些许时间……假如是伤口的话泡了水要预防感染吧?普通的家用医药箱够用吗?
“是蟹肉啊!”他总算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荞麦面吃起来有些粗涩,日本常见的吃法是捞起来过凉水,蘸着酱汁吃,取其清爽。拉面是另一种做法,用浓香的肉汤和浇头掩盖口感。
大众普遍认为吃拉面尤其是荞麦面必须要粗鲁一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才是对厨师最大的赞美和尊重。天野朔夜从自己碗里捞起两块蟹肉投喂爱猫,不得不承认这种“赞美”确实令人心花怒放。
她并不饿,陪着喝完一小碗味噌汤就起身把碗放到水龙头下清洗,顺便用手肘把探头探脑还想吃蟹肉的猫咪压下去。海绵布沾了洗洁精在锅里刷出洁白的泡沫,她的声音混在水声中有些模糊不清:“吃完了就去洗漱休息吧?你这样好好睡一觉比较好。”
“好哦。”少年从善如流,啪嗒啪嗒地把吃完后的碗筷端到水槽旁边放下,“本来还想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呢,好心的小小姐要怎么称呼?”
“天野朔夜。”她有点无奈地把碗筷一起洗了,“……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难道不该先自我介绍吗?”
“太宰,”他含笑回答,“我的名字是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