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浅意点点头:“是。”
话已至此,裴亦辞也不傻,感觉一些一直模糊在他眼前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似乎只差最后一针,就能把遮蔽他的那层膜给刺破了。
齐浅意等不及他问,直接说道:“臣女今儿,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和您说明白了。”
“当年,父亲将文宗遗诏交托给您之后,料到逊帝不会就此罢休,陛下您一定会有危险。父亲知道阿娆最是牵挂于你,思来想去,还是用了一碗不伤身子的迷.药将她迷晕,派人快马加鞭护送去了渭州。”
裴亦辞紧紧捏着手里的茶盏。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齐半灵是知道他前路凶险,才避去的渭州,却不知当年的前因后果竟是如此。
也就是说,或许齐半灵的伤,是因为那碗迷.药导致了路上的意外?
“果不其然,逊帝没多久就登了基,陛下则被流放去了南中。”
齐浅意看了裴亦辞一眼,后槽牙咬得紧紧的,继续说道,“当时阿娆被齐家的家仆看得?紧紧的,不知怎么,却从旁人只言片语里知道了您被流放南中的消息。她面上不动声色,却暗地里整理了行装,趁夜里家仆都入睡后,翻出寝房的窗,偷偷溜了出来。”
“来寻你。”
“哐”地一声,裴亦辞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了案上,望向齐浅意的眼神也带着震惊。
齐浅意笑了笑,眼神却冷得吓人:“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妹妹。为了去寻你,她在那几日策划地详细,不仅寻到了地图和指南针,还标画了躲避齐家寻找的路线。按理?说,只要她路上不出事,第二日一早租到马匹,便能摆脱齐家的家仆。”
她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却硬逼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谁知道,第一晚她便从一个矮崖坠了下去,磕到了头,晕了过去。第二日一早,齐家家仆发觉她不见,四处去寻她,才在矮崖下找到了昏迷的她。齐家家仆把阿娆带回去之后四处求医,好容易救回了她一条命,可她的腿,却再也不能走了!”
裴亦辞的脑中轰地一声,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只剩心脏钝钝跳着,憋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阿娆何?曾对不起过他?
是他狂妄自私,自以为是又狭隘荒唐,自以为自己被辜负了,不仅从没想过好好问问她,甚至还害她伤得更深。
裴亦辞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多年前齐半灵的嫣然笑语和入宫后齐半灵在他面前隐忍澄净的面容在他脑中交替闪过,更是让他的心像是被剜去一块一般。
齐浅意冷冷看着裴亦辞的脸慢慢变得煞白,却丝毫不觉得?快意,顺口把憋在心里半年多的话一股脑都骂了出来:“父亲从来最疼阿娆,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怕她为了你做出什么傻事,才会让她远离大都。若你不满父亲送走阿娆,父亲过世了,你尽管把气撒在我头上便是,为何还要折磨她!”
“阿娆从矮崖上坠下,伤了脑袋,颅内有淤血,影响了她的记忆。白芙早已告诫过我们千百遍,不要提起会刺激她的往事,可能会让她脑内的病情加重,所以我们半分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
她通红着眼,渐渐语无伦次起来,“原本她在渭州,自自在在的,远离大都的权贵纷争,可你偏要把她召回这里。”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就这么一个牵挂,你觉得?她配不上你,你就让她离你远点!她已经这般了,你凭什么还要这么害她!”
齐浅意说到这里,眼里蓄的泪再也憋不出,夺眶而出。她扯着袖子使劲抹了抹,不愿再多看裴亦辞一眼,扭身出了明间,朝寝殿去找齐半灵了。
裴亦辞愣怔地坐着,许久,才轻声开口,声音酸涩:“她从未配不上我……”
“是我配不上她。”
孙禄守在门外,他知道齐浅意和裴亦辞要说的话事关重大,不敢窝在门口偷听,却看到齐浅意两眼含泪跑了出来,惊了一跳,赶忙扒着门朝明间里瞧。
却见裴亦辞一言不发坐在主位上,低头垂眸,看不清神色。外头阳光洒进来,他的影子又长又斜。
齐浅意根本没工夫去想自己是不是触怒龙颜了,把自己憋了大半年的话一股脑都骂了出来,她心里舒坦多了,直奔寝殿去寻齐半灵。
倚绿和应白芙都围着齐半灵,应白芙之前放锅上煎的药总算好了,倚绿扶着齐半灵靠在自己身上,应白芙吹着手里的药,打算喂给齐半灵。
齐浅意上前,朝着倚绿轻声道:“我来扶着阿娆吧。”
倚绿扭头看她,见她眼睛还有些肿,猜到了她应该把过往种种告诉了裴亦辞。
她心里落下一块大石,托着齐半灵的身子,让她靠在了齐浅意身上。
看应白芙吹凉了汤药慢慢喂着齐半灵,而齐半灵也乖顺地小口小口咽着,半点没有一些昏迷病人吐药的情况,倚绿和齐浅意都松了口气。
倚绿蹲在齐半灵身侧,一边帮着她顺气,一边低声问齐浅意:“大姑娘,往后咱们怎么办呀?”
齐浅意赶来凤栖宫的时候就早有了打算,也不打算瞒着倚绿,压低了声音回答她:“我想好了,虽然不知阿娆为何在宫里几月都没事,今儿会突然受刺激发热。可她留在宫里,不知哪天一定又会如今天一般,不管如何?,我要想办法把她接出宫去住……”
她话没说完,却见齐半灵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皱成一团,难受地扭了扭脖子,口中却喃喃:“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