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秘书连道“岂敢”,推让几番,终于坐了:“白老板演出辛苦,这个月演完,就要回国了罢?”
“都是承您照顾,我们不懂英语,诸位忙前忙后,我还和求岳说了,临行前要置一场宴,请大家聚一聚,参赞届时一定要来。”露生捧茶笑道:“不过演出的事情,只怕要拖到这个月底。旧金山的剧院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非要央我再?演一次。”
杨秘书稍稍沉思,“哦,原来是这样,那和国内知会了吗?”
“请您来,就是想说这个事儿。要是国内不允,也就只好作罢;若国内允可,我还是想去再?演一场。”
《越女剑》当初在美国并不被看好,因为梅兰芳盛名在前,白露生又是恶名在后,因此?巡回演出十成里倒有八成是政府的意思,各地都是勉为其难地安排剧院。
另外?两成是华人?们期待的心,报纸上打广告、做宣传,也都是华人?出钱出力。
谁也没想到旧金山歌剧院首演,震动全美,不光华人?观众看得过瘾,就连美国本土观众也是好评如潮。须知首演晚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上流绅士,这些人?很大程度上左右了一个作品的名声。
这一炮打红了,接下来的剧院当然?票房大丰收。于是笑话来了,白老板演完了就跑下一个城市去了,偏就是旧金山只安排了两场。第一场是总统亲临,第二场也被名流们订完——爱看戏、想看戏的中产观众们大呼后悔。这些人?和当初的卢文雷一样,最热衷于钻营名望,上流社会的屎他们也觉得香,吃不上这口,简直抱恨欲死。更那堪一时间美国社交圈子里,津津乐道的都是越女剑——你?没看过、没去成,说话你?都跟不上趟儿!
不知道多?少人?家晚上小姐哭着闹着:“都怪爸爸不去订票!我没有去过!这多?么丢脸!”
怎么办?
旧金山各大剧院也是口水滴下来,恨自己当初没个见识,更恨首演就在旧金山,演完了就过了,不像其他城市还有预先安排加场的可能。因此?大家只好厚着脸皮吃回头草,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到剧团下榻的酒店去,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剧团回国之?前能够照应一下旧金山的观众,回来加演两场
这些事情,杨参赞也是有所耳闻。
露生婉转道:“原本不该给?这里添麻烦,但盛情难却,所以我和周先生他们商量了一下,将演出的收入拿出一部分来,作为旧金山表演的杂费支出。别的城市也就罢了,旧金山、檀香山,这是咱们华人?最多?的地方,念着同胞之?情也要尽尽力。我们这行人?没有别的能为,歌舞娱声色、乡音慰别情,不过如此?罢了——杨参赞,你?说是不是呢?”
杨参赞点头微笑:“说得对。那么最后一场演出是在旧金山结束,届时就不用安排飞机,坐船回去,更安全一些。”
露生笑道:“您是五洲四洋跑遍了的,也会怕坐飞机么?”
“这可不好说。”杨参赞闻言摇头:“飞机这东西飞在天上,不好说的。中国银行的张总经?理,你?们和他最熟,他那个妹夫,徐志摩,不就是飞机失事没了么?”
露生觉得这话有些背地里说人?,抿唇一笑,将话岔开去:“也怪我说得迟了,前几天打电话到使馆去,安排行程的董参赞总是不在,说人?少事忙,叫我再?等一等。我总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杨参赞笑道:“他已经?回国了,之?前负责交接的李秘书也被召回国内,原本这事我不负责。”
——这话是不折不扣的官腔,可说话人?的态度却没有官腔的意思。露生不觉多?看他一眼。
杨参赞恍然?不觉,绕过露生写字的长桌,面朝来处、自下而上地看视,好像欣赏书法?的样子,口里赞道:“早就听说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笔字写得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伸手?抚摸字纸,意思拿起来观看——这是凌空楼阁,因怕风吹动纸张,上下两头都用镇纸压住,杨参赞揭开镇纸,两头一下子被风吹起,慌忙又按住,不防撞到砚台,顿时墨汁撒了一身。
露生和承月都吓一跳:“杨参赞小心!”
杨参赞脸红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拿起来看——还好您的字没污染。”
这情形尴尬极了,露生连忙掏出手?帕来,和承月蘸水给?他擦拭——哪擦得掉?浓墨湿淋淋地溅了一身。杨参赞懊悔道:“这可怎么办,待会儿我要去市政厅递交材料,顺路来这里看看的,和市长约好了中午吃饭——有没有能借换的衣服?”
露生便?叫承月:“不着急、不着急,月儿去楼下找找,你?倒还有两件好衣服,看有没有能拿来用的——罢了,你?小孩子衣服不合用。”他示意承月,“你?俞师叔今儿没出去,你?看看他睡醒了没,去问他借一件会客的礼服,好好挑选,别误了杨参赞的事情。”
承月懵懵懂懂,点头去了。
杨参赞细听他脚步下楼,回过头道:“白老板,有件旧事,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他口中说话,手?中却拿起笔来,另铺一张纸,就手?急速书写。
“去年通商银行被杜月笙闹了个翻天,听说是你?和金公?子出手?,赌赢了他,通商银行才不至于关门大吉,这事是真的么?”
露生方才度他神色,其实已经?猜到他有话要说,不料他说的却是闲话——再?听又不似闲话,天生的灵敏教他按捺住了不问,“是有这么回事,但要说救回银行,也算杜老板让我们三分,只是一场误会,那也没有什?么。”
“通商行的傅董事,是我的姨丈,闹得最凶的几天他人?不在上海,银行群龙无首,我小姨急得几乎小产。要不是您二位出手?相救,只怕家都要没了。”言语之?间,仍是笑吟吟的,“您于我是有恩的——这些话捕风捉影,白老板本不必放在心上,但我不说,心里总是非常不安。可要说做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露生的目光却随着他的笔墨,逐渐收紧,想一想,他问杨参赞:“您也要回国了么?”
杨参赞向他投来激赏的一瞥:“是,待到我回去,顾大使原先的这一班人?,就都撤回去了。”
“时间赶不赶?或是您家里又有急事?”
“急得很,所以不得不快回去。”
等承月拿着衣服赶来,杨参赞早已去了,桌上是一副被墨水淹得乌漆抹黑的东西。
可达鸭一头雾水:“不是说换衣服吗?”
这桌上又是发生了什?么地震吗?!
露生只是沉吟不语,须臾,他回身向承月道:“去给?旧金山的经?理们打电话,就说他们的戏,我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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