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失德招致上天将日食示警的言语愈传愈烈。百姓本就恐惧白日黑天这样的天象,一听是官家冤枉了沈元帅,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降下日食警告官家不要倒行逆施,更不得了了。
大梁禁止民间议政,百姓们被生活的重负压弯了背脊,也没有空闲去高谈阔论。
他们知道去年朝廷军队被猃戎打败了,他们知道皇帝老爷抓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家,他们明白或不明白沈元帅是被冤枉的,但这些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身上背着各种苛捐杂税,犹如大山一般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在地里刨食一整年,却依旧难让一家人吃饱穿暖。
生活已经是如此艰难了,他们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议论朝堂指点江山,那些都是贵族们和官老爷们的特权。
然而他们的日子都这样难过了,还是不被放过。
“皇帝老爷高高在上享天下万民供奉,却倒行逆施惹来天怒,上天要来惩罚我们,各位乡亲,我们又做错了什么,竟让白日黑天!”
乡土田间,汪云飞一身农人打扮,种着种着田忽然就嚎啕大哭,把附近田地里的乡民都吸引了过来。
一问哭的什么,是为几日前的白日黑天、上天降罚呐!
一时间农人们都面色惶惶,他们都是靠天吃饭的,几日前那昏天黑地的日食吓坏他们了,好些人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汪云飞见大部分人都哭了,就抹了抹眼泪,悲痛道:“乡亲们怕是还不知道,朝廷又要加赋了。”
“真的?”一老农惊喊。
汪云飞哭着说:“去年猃戎南下,朝廷打输了,今后十年,要年年给猃戎输银。那些银钱从哪里来,可不就是从咱们这些贫苦百姓身上刮来。”
农人们一听,没哭的也都哭了起来。
有人喊着:“老天不仁呐,这是要我们的命呐……”
汪云飞继续哭,口齿清晰地说:“本来沈元帅不会输的,但是朝廷有好多贪官啊,他们勾结在一起,不给沈元帅粮草兵器,也不给沈元帅援军,就输了啊……可恨朝廷不去查那些贪官,却将打输的罪名按在沈元帅头上,今后、今后我们该怎么办啊,这日子没法过啦……”
“呜呜呜……”哭声更大,引来了村庄里正。
惊惶悲痛的农人们一看里正来了,立刻围了上去问是不是真的要加赋,朝廷是不是真想把他们逼死,七嘴八舌把里正的头都吵大了。
汪云飞就趁乱脱身,在京郊浪沧亭与人汇合,随后衣裳一换,就是翩翩书生少年郎一枚。
“雨田兄,咱们这样四处散布于朝廷不利的言论,真的没事儿吗?”一名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君语带担忧地问汪云飞。
“豹君贤弟也忒多思多虑了,你想想,咱们说的哪一句话是假话?”一名高高瘦瘦的郎君撇嘴哂道:“难道沈元帅不是被冤枉的?难道去年那一场败仗不是因为那些朝中贪官?难道我们不要给猃戎输银?”他越说越气氛,狠狠一拳打在自己右手手心,忿道:“我想不通,那些人也能当官!”
另外一个模样端正的郎君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呐!”
汪云飞挨个儿拍拍三人,说:“咱们几人志同道合、为了匡扶正义走在一起,须知天底下有我等正义之士,自然就会有金柄宗长庚那样的害群之马。别的就不多说了,尽咱们的一份力,待救出了沈元帅,在下便请王家大父给诸位写保荐,待明年春闱咱们一道大显身手,将来为民请命,岂不更好。”
“雨田兄说得是。”
“雨田贤弟高情远致,乃吾辈楷模。”
“那在下就听雨田兄的,明日端阳节,咱们在启水边聚首。”
汪云飞与三人见礼,进城后分开,一路往果子巷王家走去。
回到王家,汪云飞在他客居的小院里洗漱换了身衣裳,让小僮去幽静轩跑一趟,请王妡叙话。
小僮没多久跑回来,言说大姑娘请表公子往奇玉楼说话。
汪云飞便拎着一包曹家食买的一包果子往奇玉楼走,到了楼中,王妡已经在了,正拨弄着一只青釉香炉,看见他进来,道了声辛苦了。
南海水沉馥郁的香气窜入鼻尖,汪云飞深吸了一口,对这千金一克的香极是喜爱。
他把手中的果子交给一旁伺候的紫草,自觉在离王妡较远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这几日我与董兄徐贤弟他们走了京郊比较大的村落,将话都说了,那些百姓听闻,唉……”
他谢过香草送上来的茶汤,无奈道:“百姓苦啊!朝廷简直就是不办人事儿!”
王妡放下香箸,用手扇了扇袅袅香烟,对紫草说:“这次的海南水沉不够好,你去同母亲说,采办的人办事不尽心,裁了去庄子上种地罢。”
紫草应下,让香草好生伺候着,去了正院向大太太谢氏传话。
随后王妡才看向汪云飞,说道:“那采办的人贪了银子以次充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家母一直留着他,你觉得是为何?”
汪云飞语塞,摇头。
“采办的人是我家世奴,嫁娶都在我王家,能在采办的位置上办事多年,除了办事还算有章法,他家利用姻亲结出来的关系网也功不可没。”王妡让香草把香炉拿到汪云飞身旁去,“你看,就是一个奴仆都能这么复杂,何况一个朝廷呢。”
汪云飞苦恼地搓了一下脸,道:“我知道,大父也说我还需要磨练,可是……”
王妡摇摇头:“表兄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人罚去庄子上么?”
汪云飞苦恼的表情一收,问:“对啊,为什么?”既然动不得,为什么又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