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基的第十六个年头里,梁帝猛然发现自己渐渐失了对前朝后宫的掌控。
前朝,他的长子联合宰执挑战他这个皇帝的权威,妄图让他释放沈震,妄图动他的禁军。
后宫,他的妻子打罚他最宠爱的贵妃,竟无人敢阻拦。
“是朕小瞧你们母子了。”坤顺殿里,梁帝坐在主位,死盯着左下首的澹台皇后,猛地把手边的茶盏往澹台皇后身上砸去。
澹台皇后躲了一下,还是被砸中了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娘娘!”坤顺殿女官石雪萍惊叫一声,一叠声喊人去把尚药局的奉御找来。
“没有朕的命令,谁敢动!”
梁帝一声喝,坤顺殿的女官宫人们惊惧地望着他,石雪萍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愤恨。
“大胆奴婢,竟然直视天颜。”站在梁帝身边的内侍省大监乔保保一声尖斥,指着石雪萍就让左右去抓人要打罚了。
左右内侍就上前抓住石雪萍就要把她拖出去。
坐在梁帝右下首的玉贵妃冲着澹台皇后得意地笑了一下,不想牵动了脸上被皇后打出来的伤口,得意就变成了气急败坏。
忽然!
呯——
只听得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玉贵妃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时她就被澹台皇后掐着脖子,碎瓷片抵在脸上传来刺痛。
“啊!啊啊啊啊……”玉贵妃惊恐大叫。
澹台皇后手上一用力,掐紧了玉贵妃的脖颈,她注视着梁帝,慢慢说:“玉氏对皇后大不敬,褫贵妃分位,降为御侍。”御侍是无品级最低等的内命妇,在梁朝只有犯了大错的宫妃才会被贬为御侍,并移到西北角的修德殿去。
“你敢!”梁帝拍案而起。
“我执凤印掌后宫,处置一个犯大不敬之罪的宫妃,还需要谁同意不成。”澹台皇后抓着碎瓷片的手用力,在玉贵妃姣美的脸上划下一道血痕,同时把自己的手的割破了。
“啊……圣上救我……”玉贵妃吃痛,哭着向梁帝求救。
梁帝是投鼠忌器,如困兽般踱着步,指着澹台皇后:“你、你,朕要废了你,朕要废了你!”
“请圣上自便。”澹台皇后冷笑一声,然后扬声对外头唤:“来人,把林尚宫和刘宫正叫来。”
坤顺殿立刻就有宫人去尚宫局传话,没一会儿,尚宫局尚宫林远和宫正刘微进来坤顺殿,对殿中的情形半点儿不露惊诧之色,向帝后行礼。
皇后道:“宣告大内,玉氏品行不端、无德失仪、不敬帝后,褫贵妃位,降为御侍,移居修德殿。”
林远和刘微对视了一眼,一齐行礼应:“尊皇后娘娘懿旨。”
随后掌后宫戒令、糺禁、谪罚的宫正刘微让司正带着宫人去剥了玉氏身上越级的衣裳,要押去修德殿。
玉氏不想皇后竟然真的敢褫她的分位,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向来忍气吞声的皇后竟然敢做这样的事,她惊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你敢!你敢!”梁帝像一只盛怒的狮子,暴躁吼道:“朕要废了你!”
澹台皇后冷笑:“那就请圣上动作快一点儿,否则你心爱的玉氏就没命了。”
玉氏回过神来,身上的华服都被剥了一半了,她惊叫:“你们这些狗东西,以下犯上,别碰我,圣上,救我,救我……”
“来人!来人!把皇后给朕拿下!”梁帝把香炉扫倒。
皇帝身边的人立刻就要去拿下皇后,皇后身边的人以及尚宫局的女官们拦住皇帝的人,双方对峙起来,各不相让。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内侍连滚带爬跑到坤顺殿外说:“烦请两位通传,前头几个大相公在庆德殿请见官家,有十万火急之事。”
守门的坤顺殿内侍看是政事,不敢耽误,让他进去。
内侍跑进坤顺殿,边跑边呼喊:“官家,罪臣金柄在台狱里畏罪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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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柄在台狱里畏罪自尽了,台狱的墙上留下了一行用血写的字迹,承认里通外敌,将朝中兵甲挪出送去猃戎,去年一仗援军迟迟到不了幽州,也是他故意在路上耽搁的。
大理寺的仵作来看,金柄是被削尖的筷子刺穿喉咙而死,他在墙上留下的血字将所有的罪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是自尽吗?”大理寺知卿事路渊问仵作。
仵作道:“金柄手握着筷子,身上没有其他伤,的确是被筷子插破喉咙死的,只是……”仵作顿了一下,再说:“筷子尖锐,不似台狱给的,不知他是怎么把筷子削成这样的。”
路渊点头,让吏人把金柄的尸体抬走,他在牢房中转了一圈,细细看了墙上的血书,然后转身,正正对上对面牢房里沈挚的目光。
他走出来,站在沈挚所在的牢房前,“沈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