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这时间,贾母王夫人也都知道了宝玉房里的事,想是刚被上面训斥过,麝月也不像往日那般随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二爷,太太说明儿就是舅老爷的生辰,晚些时候去上房,有些话嘱咐。”
宝玉站起来听了,只道过会儿就去,又问宝钗姐妹。
王家姐妹两个跟嫂子处的都不是很好,不过是有些利益牵扯着,勉强绑在一起,好歹顾虑着彼此的脸面,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但薛姨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王家太太多有讨好之意。但王家太太只是看不上她商人妇的身份,儿子又没出息,故而对薛姨妈爱搭不理的。而薛姨妈呢,又嫌嫂子对宝钗的婚事不尽心,这两年对娘家的事很冷淡,能不去就不去。
宝钗见宝玉问了,只道是天气太冷了,只把礼送了去,人就不去了。大家说了一回就散了。
黛玉送他们到了门口,宝玉请姐妹先行,自己落在后头。
宝钗一回头,就看见他们两个有话要说,那样亲密,心里稍稍有些失落,或许也该劝劝黛玉多多保养,用些燕窝什么的。宝琴尴尬的很,巴不得早点走,见宝钗有些出神,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
宝钗回过神来,敛下心思与宝琴岫烟,有说有笑的去了。
黛玉见宝玉落在后头,便知他有话要说,只拿眼瞧他。
宝玉在阶下站着,抬眼看着黛玉灵动清澈的眼睛,心情也好了不少,见左右无人,悄悄问黛玉,道:“外头铺子里又新进了一些金丝燕窝,我叫人挑最好的留了几斤,明儿送进来,叫蔡妈妈炖了给你吃。”
黛玉是林家的独苗苗,不说林福这个大管事,便是在老家的林禄、线下工作的林忠,只要碰见了好的药材,定会买来送给黛玉进补。
黛玉现在就是闻补品色变,忙道:“又买这些作什么?家里送来了好些,便是我每天看一碗、吃一碗、倒一碗,也要花上几个月的功夫呢。”
宝玉道:“那我怎么听说宝姐姐送给你燕窝,还以为短了呢。这两年虽说才好了些,但也不能懈怠。”
黛玉一手托着小手炉,一手叠在上面暖手,道:“原是我病着的时节,她来看我,送了些燕窝和冰糖来。原是她的一片心意,我又不好不领她的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宝玉微皱眉道:“外头人都传遍了,都夸她细心体贴,借着别人给自己换名声。”
黛玉瞪了他一眼,道:“宝姐姐再不是这样的人,上次行令,我把《牡丹亭》、《西厢记》说了几句,她也不介意,反而劝了我许多好话,你可别这么说她。”
宝玉见她似有嗔怪之意,便扯开话题,笑道:“什么时候去先生家?”
黛玉刚想说,便见雪雀领着赵姨娘进来了,对宝玉使了使眼色。
宝玉会意,也看见了赵姨娘,知道她是个嘴碎的,系好斗篷便走了。
赵姨娘原是进园子看看探春,顺便让她想着些贾环,不想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正生气,到了黛玉这里,进来坐坐。
黛玉连忙请赵姨娘进了屋,让紫灵上茶,道:“这么冷的天,姨娘怎么来了?”
赵姨娘见是紫灵端的茶盘,知道她是家生子,父母叔伯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忙站起来接了茶碗,笑道:“叫小丫头来上茶就行了,哪里敢劳烦你们。”
黛玉笑道:“这是她们份内的事。”
赵姨娘喝了一口茶,只觉满口清香,不由得又喝一口,她跟着贾政这么多年,也尝得出茶好茶坏,看着屋里的陈设,颇是有些眼热,笑道:“我原是进来瞧瞧我们姑娘的,你环兄弟病了,我不得闲,算起来也有半个多月没见了,这会子有空,就来了。”
贾环一向不在园子里,上次海棠诗社,宝玉也叫了他,可不知怎么了,耍起性子,来几次都没来参加。宝玉问了几句,探春颇觉得丢脸,只说不用管他,众人也就随他去了。
黛玉甚少与贾环打交道,不过是每年节间见过几次,但面子还是要过得去,多嘴问候了一句“环兄弟怎么病了,好些了吗?”
赵姨娘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好是好了,只是还得好东西补补才行。”说完,颇是殷勤地看着黛玉,其中的意思很是明显。
紫鹃紫灵原本在跟前服侍,朱鹮等一些小丫头都在门口做针线。听见赵姨娘说出这话,紫鹃倒还罢了,紫灵不由得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越发看不上她了。
若是平时,黛玉早就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可这会子不知怎么回事,她想起宝玉的话来,燕窝的事怎么就传的到处都是,连宝玉都知道了。她是寄养在贾家的,叫同样是寄住在这里的宝钗送东西,这让其他人怎么想,首先扶养她的贾母和管家的凤姐脸上就过不去。
若是那些婆子们吃醉了酒,说出去的倒也罢了,若是人有心传出去了,倒是叫人心寒。
燕窝的事到底是个疙瘩在,在黛玉心里,好容易对宝钗有些改观,又有些动摇了。
紫鹃看着黛玉垂着眼,以为她有些为难,正想出头打发了赵姨娘,就听黛玉吩咐道:“紫鹃,把上月送来的一包燕窝拿出来,我记得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雪花洋糖,一起拿来给姨娘包上。”
赵姨娘也没想过能得到些什么,听了黛玉这话,喜出望外,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紫鹃有些意外,姑娘说的不就是宝姑娘送来的吗,把人家送来的再转送给别人,这不太好吧。
黛玉见紫鹃没动,还以为她忘记放在哪儿了,道:“上次不是你收起来的吗?我记得是装在一个小红木盒子里。”
紫鹃忙道:“想起来了,我这就去拿。”说着就往后头去了。
赵姨娘得了燕窝洋糖,千恩万谢的走了,一路上不住的念叨黛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