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注意这两人很久了,一看这穿着便知来人非富即贵,忙上前道:“二位爷好眼力,这来来回回多少人了都没瞧出来,看来二位跟这书有缘分啊。”
徒允克笑道:“把这书包起来吧,君子不夺人所好,贾公子还看上什么,我一齐送给你。”
宝玉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这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不劳四爷破费了。”
这原本就是极简单的客套话,不想徒允克却厉声道:“怎么,你也跟他们一样?看我如今落魄了,也瞧不起我?”
皇室之人,自然有一份上位者的威严,这一声怒吼,倒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宝玉倒是不卑不亢,笑道:“不敢不敢,即是四爷想花钱,自然无有不应。掌柜的,凡我刚才拿过的书都包了,笔墨纸砚挑最好的来,还有各色颜料,每样来半斤,他付钱。”
掌柜的忙不迭地应了,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往后面退,还不小心弄倒了一张椅子。
徒允克笑了,好似发脾气的不是他,拉着宝玉道:“这才好,走,最近富春楼来了个厨子,咱们去尝尝他的手艺。”
宝玉也还顾及这是在外面,他又是个皇子,不好闹出来,只能让锄药先将东西送回去,自己带着剩下几个跟着徒允克去了。
到了富春楼,宝玉随着徒允克到了顶楼的雅间,这里靠近码头,来往官员商贩都喜欢来这。
徒允克叫了一桌好酒好菜,与宝玉二人临窗坐下,看着窗外的大运河,脚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徒允克道:“人人都说你才思敏捷,此时何不作诗一首?”
宝玉起身垂首道:“有您珠玉在前,学生不敢放肆。”
徒允克冷笑道:“听说北静王几次邀你,你都不去,还因这事被贵府老大人打了一顿。”
宝玉不知道他说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硬着头皮道:“原是学生不识抬举,确实该打。”
徒允克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乖觉,北静王几次示好,你全都不理,就不怕得罪他?”
宝玉道:“王爷本是人中龙凤,自然不会跟学生一介小儿一般见识。”
徒允克笑道:“哈哈哈,四王八公本属一派,他就算真的生气,看着贵妃娘娘和你父亲的份上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更何况他是真心想拉拢你,拉拢荣国府。”
宝玉心里暗道倒霉,怎么会碰见这个麻烦,只好装糊涂,一脸正色道:“四皇子这话,学生实在听不懂,因祖上与北静王府交好,学生蒲柳之姿才能与王爷见上一面。至于拉帮结派更是无稽之谈,贾氏一门,深受皇恩,唯有朝乾夕惕,忠于阙职。”
徒允克斜着眼,嗤笑道:“你还没进仕途呢,怎么也会打起官腔了?这些话也就只能哄哄那些读书人罢了。”
宝玉拱手道:“学生实在不知四爷您的意思。”
徒允克拉起宝玉的手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景色道:“你看看这京城,住在这里的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其余的不是羡慕这荣华富贵,就是想更上一层楼。我本是元后嫡子,贵府也是八公之首,不如投靠于我,将来夺得大位,必现贾氏旧日辉煌。”
宝玉看着徒允克,此时的他一脸狂热,眼中充满期待。确实,这的确很诱人,宝玉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些吗,可他想不明白,贾家的能力有那么大吗?
想到这里,宝玉迅速冷静下来,挣开徒允克的手,冷着脸,垂头拱手道:“四皇子在翰林院读书多时,难道还不明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吗?家中长辈自幼教导学生,为人臣民,应当忠君爱国,先天下之忧而忧。不管他日是谁登基,自有圣上思虑,这本不是其他人该管的。”
徒允克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道:“怎么,你不愿?若是条件不满意,你再提就是了。”
不想宝玉直接告辞,道:“出来半日,家中祖母也该担心了,学生告辞。”说完也不等徒允克说话,抬脚就往外走。
徒允克许是感到意外,也没派人拦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圆润白净脸庞的男子进来,道:“爷,人走了。”
徒允克把玩手里的酒杯,道:“走时是什么表情?”
男子道:“跟身边的小厮有说有笑的,那里面好像还有几个练家子,属下不敢打草惊蛇,跟了半条街就回来了。”
徒允克没有说话,闻着杯中的酒香。
那男子道:“爷,那人咱们还要继续。。。”
徒允克一口饮尽,淡笑道:“且再等等,贾家不足为虑,还是先看看这人是骡子是马吧。”
宝玉出了酒楼,也怕有人在暗处盯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逛了逛几间小摊子。
无痕在宝玉身边小声道:“二爷,那尾巴走了。”
宝玉点了点头,道:“你回去查一查四皇子的事,其他皇子也不要放过,有事立马来回我。”
无痕领命,宝玉不敢在外多做停留,便带着小厮回府了。
回到园子里,宝玉换了身常服,就往潇湘馆去了。
宝玉原是想瞧瞧黛玉,却没想这个时候黛玉还在歇着。宝玉生怕吵醒了她,瞧见书案上几个打开了的石青锦盒子,走进一看,正是方才让小厮们送进来的东西,这样一来,又想起四皇子徒允克来。
宝玉躺下黛玉常卧着的湘妃榻上,怔怔出神。紫鹃见了,不敢打扰,默默的走了出来,在廊下守门做些针线。
一时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来了,跟紫鹃说道:“好热闹,老太太正说要给二奶奶过生日呢,两位太太,奶奶姑娘们都来了,老太太说请姑娘也来热闹热闹。”
紫鹃笑道:“你先去回老太太话,我们姑娘这就来,宝二爷也在这里,正好一道过去。”说着,从随身荷包里拿出一块糖塞进那丫头嘴里,欢欢喜喜地走了。
黛玉本就不爱动弹,这两日陪贾母游园子,累得脚酸疼,只合衣在床上躺着,并未睡熟。听见外面有声响,自然就醒了,便问紫鹃是谁。
宝玉挂起纬帐,笑道:“老太太正叫我们过去呢。”
黛玉整理了鬓发,道:“你多早晚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紫鹃这时候进来了,笑道:“二爷才过来不久,见姑娘睡着,不让我们叫醒。”
黛玉汲了鞋,扶着宝玉的胳膊起来笑道:“这么说,倒是我怠慢了。”
紫鹃扶着黛玉坐到梳妆台前,插上珠花,点上妆黄。宝玉笑道:“我又不是别人,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黛玉眨了眨眼睛,道:“别人倒也罢了,若在二爷面前失了礼,忘了姓,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