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胁下,猎户讲出了自己过去的一段经历。
十多年前,他还在潞县一大户人家做护院。那时他家老爷得了重病,四处寻医无果,大夫们都说老爷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
一日,府中管事不知从哪找来一个江湖郎中,郎中同样说自己无力医治,但是又说自己知晓一个续命的法子——这法子便是请火神的使者们作法祭神,借天寿以续自身的阳寿,代价也很简单,银钱而已,只不过多了些,要整整三万两白银。
他主家虽说算得上相当富裕,但白银三万仍属天价,一旦交出去,祖辈积攒下来的财产便全数散尽,仅剩下田产的收入来维持全府所有人的开销。可府上的大少爷是个孝子,说是若真能救父亲的命,家财散尽又有何妨,于是便请了那些使者给?老爷续命。
杜老四说,他一开始对于这续命之法是不信的,但是老爷被送去作法以后病情眼见着逐渐好转,仅过了一个多月,原先只能卧于病榻之上的人竟然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到后来几乎和身体康健之人无异。
此时杜老四才信了使者的神异。刚好他的母亲也得了病,看到老爷的情况,也动了心思想找使者们给母亲作法治病。他知道,三?万白银自己是绝对出不起的,便通过府中管事与先前?的江湖郎中搭上了线,想问问是否有别的法子。
郎中说,想要请使者作法,怕那是有钱也不行了,献祭是每两年才有一次的机会,错过就只能再等下一次。若他想为母亲求福缘寿缘,可以捐些供奉入教,只要虔诚侍候,火神就会赐福给信徒及其家人。
那郎中还说,做火神教的信徒,不但有吃有喝,还有月钱拿,捐进去的供奉没多久就能拿回本。那会儿杜老四的主家为治老爷的病而?花掉了大部分家产,府中皆传言下人们可能大多都要被遣散出府,就算能留下的,月钱也比不得过去。所以杜老四没怎么犹豫就入了教,这才第一次知道这火神教的全名,是煌焱教。
入教后,杜老四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这教中之人大体可分成两种,一是使者,一是信徒。信徒便是如他一般的,捐了供奉以后入教。入了教,他们便很少能离教下山,所有人吃住都在一处,平日就是里打打杂、听使者们讲讲教中经典,旁的事不可多说、不可多做、不可多问。
使者则是教中的核心成员,如祭祀之?类都是他们直接负责的,不会假手他人。此外,他们还会每天早晚给?信徒讲经,像管事一样看管信徒。
教中的生活于杜老四而?言,仿若出家当了和尚。可纵有多般限制,至少还有远多于做家丁的银钱可拿,他还是安心在教中过活。他打算先在这里多攒些银子,过几年离教,买一块地、娶个媳妇、生几个胖小子,坐享天伦岂不美哉。
直到九年前,他亲眼见到了那场祭祀,那场由生命和血液勾勒的祭祀。
就是在那天,他意识到了这是怎样一个宗教。这些人不是神的使者,而?是地狱的使者,做它的信徒不会得到善终,再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遭到报应。
在有了这个念头的瞬间,他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逃离这个地方。正巧当天下午有下山采办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借机逃走了,连多年攒下的银子都没有带。
因为害怕被找到带回去,他不敢回老家,只能到教中人很少去的百里镇,躲在一个小客栈里。隔天,他就听说了月老庙的惨案。
之?后的事情,和他上次说的差不多。
他觉得月老庙里死的人像是煌焱教的那些,心里又惦记着自己攒了一年多的银子,就冒险去义庄看了月老庙中发现的尸首,没想到,尸首居然是主教、大圣使等人。
连主教都死了,他猜想,煌焱教一定出事了,如此一来,说不定他能趁乱取回银子。于是他壮着胆子偷偷回山,然后看到了尸横遍地的那幕,所有人都死了,无一生还。
要说怕,那么多死人,他肯定是怕的,可是银子也必须要取回来。其他人已经死了,他们的财物放着也是浪费,他又顺手搜了些带上。
本想再去主教和使者的房间搜罗一圈,刚出房门,他却发现尸体都不见了,吓得他不敢再逗留,一股脑跑下山逃了。
再后来,他带着自己攒下的银子和搜来的死人钱,回乡和老母亲同住,由于拖延,原先计划的买地和娶妻全都没有着手做。半年后母亲去世,他又无所事事地独自度过了一年多,虽未吃喝嫖赌,但坐吃山空,终有一天还是花光了所有银子。
这几年的生活让他变得越发?散漫,哪怕身无分?文也不愿再出去做工,于是又把主意打到了煌焱教中那些还未被他搜到拿走的财物上。年后开春,他回到了煌焱教的那座山上,在附近定居下来以方便随时过去搜取财物,同时以猎户的身份作掩饰,到镇上换取一些必需的物品。
“这就是所有了,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该把我放了吧?”杜老四盯着匕首,整个上身都在向远离匕首的方向用力缩。
徐卓的手没有动,唇角勾了勾,眼锋轻飘飘扫过去,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竟也出现了几分?魅惑的神态,“对,你是说完了,可我还没问完。”
“你还要问什么?”
“我么,要问……呃……问什么?”对面徐某人可堪倾城的笑容逐渐垮掉,蒙懵圈的样子神似村口王二家那条拉雪上狗爬犁的黑白色大狗,回头问:“咱们还要问什么?”
齐茂远提醒道?:“九年前是谁杀了煌焱教的人。”
“嗯对,”徐卓再转回去,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