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河南口音的汉子说道:“这天气真是折磨人,一会儿解冻,一会儿结冰,老天爷可真不给人好日子过。”一个安徽口音的矮个子道:“你别怨天怨地啦,咱们在这儿有个热火儿烤,有口安稳饭吃,还争什么?你只要前年在我们安徽寿县城中待过,天下再苦的地方都变成了安乐窝。”
郭芙本来正在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听那人话中说得似是有故事,便抬肘碰了碰身旁的杨过,再认真地听大家谈话。
一个广东口音的客人问道:“请问老兄,那安徽寿县,是个怎生光景?”那安徽客人说道:“蒙古鞑子的残暴,各位早已知晓,那也不用多说了。那一年蒙古军察罕出兵安徽寿县,现在四川的余大人那时恰巧任知淮安州,他率舟师同那察罕激战了四十多天,才终于将蒙古军队给击溃了。”大家听到这里,原本紧绷的表情终于都有了一丝松懈。
一个四川口音的商客接口道:“我们川蜀也全赖余大人了。自他赴任川蜀之后,先后筑了青居、大获、钓鱼、云顶十几座城池,又沿河调整了各地的兵力,我瞧如果蒙古人再来侵犯,也未必讨得了好……”
郭芙听得川蜀守城要加紧筑城,心思一动,暗道:“我何不细细地打听一番,回家也好说与爹爹听。”她急急忙忙咽下口内的酒水,问道:“请问大叔,川蜀筑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如何筑城呢”她声音娇嫩清脆,一入耳中,人人都觉说不出的舒服好听。
那商客一瞧发问的是方才那位娇滴滴的姑娘,语音中便带了三分笑,道:“那我将我瞧见的与诸位讲一讲。”说罢,他将近处桌子上的几个酒杯一一放到自己面前。他举起一个擦得锃亮的酒壶放到自己的面前,道:“这好比我们刚迁移到的郡治山城,”他伸出颇为粗糙的手指蘸了蘸酒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划了几道,道:“这是蜀地的涪江、嘉陵江和渠江。此为内水。”又在靠外的地方划了两道,笑道:“这是外水,也就是岷江和沱江。”这人将一摞酒杯拿在手中,笑着向郭芙说道:“小姑娘,你看好了。”他这话虽是向着郭芙一人说的,但大堂中的二十余人皆望着此人,郭芙更是将头探到杨过的肩膀上全神贯注地听。
那人将三个酒杯倒扣在桌上,道:“这是大获、青居、钓鱼三城,你们瞧,三城互为掎角之势,不是正好将内水共同防卫住了么?”诸人细瞧桌上情形,都默默地点点头。那商客接着道:“这是云顶城,它设在这里,不正好遏制了外水么?这样蒙古人来袭,我们便控制了江河要隘,蒙古人便轻易进入不了蜀地。”众人听了,便连声赞叹不已。也有人好奇问道:“请问老兄是何高人,对城防布局如此精通。”那人一笑道:“小人乃播州人士,家族世代久居川蜀之地,那向余大人进言献策的冉璞,便是族兄。”说话间,面色微微发红,似是有些腼腆。
郭芙听这人说的这法子不错,忙向杨过道:“杨哥哥,我瞧这人说的法子不错,不知襄阳能不能用……”她见这人为了讲解蜀地局势,将杯中的酒都泼洒在地上了,她心中颇为过意不去,又道:“我想请这位大叔喝些酒,再向他讨教,你说好不好?”她与世俗经验较少,此时出门在外,自然是先讨教杨过主意。
杨过见她如此依赖于己,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他笑道:“哦?大小姐心中也知过意不去啦……”郭芙暗暗地用胳膊肘撞了他胸口一下,他才道:“好,怎么不好?只是我们身上没多少钱啦,你若将剩余的钱财都请人喝了酒,那我们以后就不能投店啦,不过也没关系,我总陪着你嘛——但你可不能打我那只金蟋蟀的主意。”郭芙也不禁犹豫了一下:自己的钗环发簪等物都丢在了战乱的尘土中,项中明珠也被雕儿送回了襄阳城,自己和杨过除了几锭碎银子外,可谓是一文不名了。但她转念一想:“我同杨哥哥在独孤山谷中没用钱财不也生活了一个月么?大不了在过那样的生活便是。”她便将随身的荷包解开,将那几锭碎银子尽数倒在杨过手中,道:“先请人家喝酒吧。”
杨过心思远比郭芙机敏的多,心中早盘算了好了好几十种寻得钱财的办法,最不济,过得黄河后,先找一个为富不仁的员外,好好请他“款待”自己一番,又岂能让郭芙同自己一道风餐露宿?他将手中的碎银子一一抛到大堂那头的掌柜面前,笑道:“店家,这些银子你瞧能打几斤酒,我们兄妹二人请在座的诸位喝酒,驱驱寒气。”店家连声答应,吆喝着吩咐下去。众人笑逐颜开,齐声道谢。过不多时,几名伙计便将酒水一一送了上来。
郭芙等众人都喝了一杯酒,方才开口问道:“这位大叔,蜀地这么好的法子,能不能用在襄阳城呢?”一个湖北口音的汉子意外道:“小姑娘,你们兄妹二人也是襄阳人士么?我听着有些江南口音呀。”郭靖的母亲与七位师父俱是江南人,郭靖虽在蒙古长大,但汉语却是江南口音,黄蓉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郭芙自然也是。杨过自小是在嘉兴一带生活,因此,过芙两人虽祖籍山东,却都是江南口音。
郭芙一呆,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自己的父母说出来,她这次出门,居然也学会了小心行事。杨过却心思一转,若说破身份,这些人中难保没有坏人在其中,便笑道:“我们自小在江南长大,后来跟着爹娘迁到了襄阳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