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理早饭吃的食不知味,昨天晚上卫生巾厂的陈厂长和那位陶小姐请他吃了晚饭,饭桌上聊了几句,提到阮文和意大利那边的合作。
刘经理怀疑那是一种暗示,他在晚餐结束后给老板打电话。
“意料之中,按照原本谈的条件办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
刘经理昨晚都没睡好觉,觉得自己这趟差使办的真是糟糕透顶。
当然,失算的不只是他,老板也失算了。
可老板的错误能叫错误吗?
那是因为手底下人办事不利。
事到如今,只能在谈判时尽可能的争取一些,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香港!
先看到了陈厂长和陶永晴,刘经理有些意外,“阮小姐不来吗?”她要是不来,或许谈判会轻松些?
那位年轻的小姐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阮文得过会儿再来,她一向准时,不会迟到的。”陶永晴解释了句,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位刘经理是期盼着阮文不来吗?
怎么可能呢。
刘经理的小算盘落空,心底登时空落落的。
行吧,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这种极为缥缈的概率上。
阮文踩着时间点到来,谈判准时开始。
作为法律系的高材生,刘经理拿出了自己拟定的合同,“根据阮小姐提出的要求,我草拟了一份合作协议,你们看下有没有问题。”
协议二十多页,阮文瞧了眼,“刘经理很认真的嘛。”
这个夸赞,让刘经理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会议室里又来了一个人。
“这是我请商业厅黄主任给找的律师,张律师麻烦您帮忙看下这份合同。您是专业人士,读书的时候还修习了经济学,看合同比我们在行。”
这是刘经理没想到的,他敢拿出这合同来,原因就在于知道阮文这边是草台班子,工厂规模不算大,连一个法务部门都没有。
然而现在,从什么商业厅请来的法律顾问。
北方的正月还透着严寒,刘经理背上却是冷汗淋漓。
张律师很是客气,“应该的。”
落座后,张律师埋头看合同。
阮文一旁也在看,嘴角噙着笑,让人捉摸不透。
刘经理觉得,自己可能自作聪明了。
事实上,他的确如此。
张律师很专业,指出了一大堆问题,多到让刘经理的脸越来越白,他原本肤色偏黄。
这就有点像是被盐水浸泡后的惨白。
阮文打趣了句,“看来刘经理这个港大法律系高材生读书的时候可没好好学习呢。”
陈主任按兵不动,看对方怎么说。
她没想到,这小青年心思还挺多。
厚厚的合同本就会让人望而却步。
再加上并没有圈出重点,更会让非专业人士看的一头雾水。
这是下马威。
如果她们被吓住了,看的不仔细很可能就会被对方钻了空子。
最终只能当一个吃了黄连的哑巴。
好在阮文请了律师过来,把合同里的问题点出来。
反将一军。
这下子这位香港来的代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主任看向阮文的目光透着慈爱,阮文总是能够给人惊喜。
做她的战友会很幸福。
自然,做她的敌人可能挺痛苦。
刘经理脸色苍白如纸,“是我太久没草拟合同,对自己又太自信了些。”
阮文不动声色,“人的确应该保持谦虚谨慎,这是很美好的品质。”
被一个年轻姑娘教做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回到谈判刚开始时,刘经理是绝不会拿出这么一份合同来的。
“那阮小姐觉得这合同哪里还需要修改?”
阮文看了眼张律师,后者自然而然的成为阮文的发言人,“是这样的,依照现在开出的条件,程氏想要独占欧洲市场未免胃口太大了些,要知道日本方面可是出资一千万美金,才买到了日本地区的独家垄断和美洲市场的半年期垄断。刘先生要独占欧洲市场,不知道想要要额外支付多少费用?”
“要知道现在欧洲人口6.7亿,而整个北美洲还不到三亿人,当然南美洲人口的确多,但那边市场复杂,我想刘经理也知道其中道理,基本可以忽略。”
喜欢玩数据游戏的可不止阮文一个,张律师本就是从事经济事务的律师,这些数字再熟悉不过。
以往的磋商谈判,他都是被动的一方。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张律师极为强势,看着那出了一头汗的刘经理,他十分的得意。
“我得请示一下老板。”
老板昨天就请示了,如今不过是个托辞。
阮小姐和这位张律师步步紧逼,他得找个机会去喘口气。
阮文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经理努力保持平静,但脚下的踉跄出卖了他。
会议室里就剩下四个人,都是她们的人。
陶永晴好奇心发作,“阮文,这个合同是不是有问题?”
阮文笑了下,没说话。
陶永晴顿时明白过来,现在不是寻求答案的时候。
刘经理再度回来时,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再度磋商时,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刘经理松了口气,“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协议生效日期是三月一号,换句话说,几天后。
留给了陈主任和陶永晴时间来处理手头上的订单。
“合作愉快。”阮文与他握手,“我们这里不及香港热闹繁华,倒也有几个好玩的去处,刘经理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刘经理婉拒,“我还得回去跟老板汇报这件事,他一直都很期待和阮小姐的合作,下次有机会再来叨扰阮小姐。”
阮文只是嘴上客套而已,没再多留。
刘经理赶时间,陈主任吩咐陶永晴送他去火车站。
要是让阮文去送,大概返程路上这位年轻人都不得安稳。
……
阮文送张律师一段行程,她把一个红包塞到了律师手中,“……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过些天可能还有合同上的需要,到时候还得再麻烦您。”
信封不算是特别厚,但是张律师也知道,阮文不是小气的人,再加上又是商业厅黄主任介绍的,即便是没这个红包,他也得帮忙。
“好说,到时候直接找我就行。”阮文是做出口生意的,合同牵扯多。
数量多了,自己收到的红包即便数额不大,也能积少成多。
送走了张律师,阮文回头就是看到了陈主任。
她站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等到阮文过去后,陈主任忽的开口,“辛苦你了。”
这些,本该是她这个厂长该做的,到头来反倒是阮文考虑周全。
“您这话说的。”阮文挽着陈主任的胳膊往工厂方向去,“找律师这事我办的也有些仓促,好在黄主任那边办事快,省里头对咱们厂子还算支持,回头还得劳烦您费心,跟省里打好关系。”
其实这种人际往来的事情,阮文倒也能做,但并不擅长。
她和黄主任有旧,所以还好打交道。
可省政府这边不止一个黄主任,剩下的人情往来还得由陈主任去做。
“知道。”陈主任拍了拍阮文的胳膊,“难为你这么年轻就得考虑的这般周全。”
别说同龄人如涂宝珍、陶永晴比不过,便是她都觉得不如阮文心思细密。
“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刘会在合同上做手脚?”
“猜的。”阮文看着路上奔跑的小孩子,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个小小的沙包毽子就能让他们玩一整天。
“说实在话,外国人瞧不起咱们,经济不够发达,在他们看来咱们就是乡巴佬。香港人虽然不是外国人,奈何人家一心想做英国人,也看不上我们。”
阮文笑的苦涩,“我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大体上就是这样。”
想要人看得起,就得腰杆子硬。
而腰杆子硬起来,需要的就多了。
要经济发达,要技术领先,还要有坚船利炮!
阮文笑了起来,“虽然现在还很难,不过我们努力再努力,肯定会有的!”
陈主任瞧着那自信满满的年轻姑娘,她笑了起来,“会的。不过照你这说法,等过几天那个意大利人到来,怕又是一场硬仗。”
阮文神色古怪,颇是一言难尽,“那倒也不用这么担心,意大利人还有些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同志:活在电话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