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他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姑父就已经因为肝癌,肾癌,心脏病,胃癌等一系列大病进过医院。
只要许知琢需要,让他姑父得病就是一句话的事。
李翠红对这一套说辞已经免疫了,她了解过许知琢的家庭情况,知道这孩子不容易,所以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也一样,她没关心他姑父的车祸到底严不严重,直接说她会想办法帮他争取到那一千块钱。
许知琢挂断电话,坐车去了市里。
第二天,他成了“秀吧”的打工小弟。
原本“秀吧”的经理不怎么想要初中生,可看许知琢身高体长,身上颇有股狠劲儿,就还是要了他。
经理当时也看到了他胳膊上那条疤,问了一句:“谁给你弄的?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许知琢没回答第一个问题,直接说了一句:“活着呢。”
“呵,这个回答,可以。”经理把嘴里的烟摁进烟灰缸,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干活的时候有点眼力见,碰见捣乱的,吓唬吓唬就行了,别来真的。”
在“秀吧”干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许知琢挣了三千七百块钱。
再加上学校奖励的那一千块钱,他本来应该有四千七百块钱,可惜那一千块钱最终没到他手里。
李翠红确实帮他把钱争取到了,还特意让宋田田给他捎回来。
他从秀吧回来的时候,在街边遇见了宋田田。
宋田田很高兴地告诉他,说钱已经给他送家去了。
他眉头一紧,知道事情不妙,连句话都没来得及扔下,迅速就往家跑。
家里没人。
没一会儿,他姑姑领着他妹妹回来了,看他脸色不好,就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说没事。
那天晚上,他坐在屋里的破沙发上,刀就压在沙发垫下面。
他姑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吃过晚饭就领着他妹进卧室写作业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外面,等他姑父回来。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姑父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他一脚把这个醉汉踹翻在地,抓着他的领子问:“钱呢?”
他姑父抹了一把嘴,说:“什么钱?”
他起身去沙发上把刀抽出来,骑到他姑父身上,刀刃紧贴着他姑父的脖子:“那一千块钱呢!拿出来!”
他姑父也不知是彻底喝大了,还是已经不怕死了,大着舌头笑了两声,说:“老子没钱!”
许知琢看着他姑父的颈动脉,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爸妈的死亡赔偿金,还有他们家的房子,那些钱本来足够他一路读完大学,可惜现在都被眼前这个人渣挥霍完了。
这一刀下去,世上就能少个人渣。
但他还是犹豫了,他想到了李翠红。
“你的人生还很长,这个世界也很大,眼前这些,不值得你就此停步。”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刀,咬了咬牙,缓缓松了手上的劲。
这时,他姑姑从卧室出来,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来,握住许知琢拿刀的手,带着哭腔喊道:“小琢,你要做什么!”
许知琢本来已经极力遏制住的怒气在一瞬间重新升腾起来,他抬眼看着他姑姑,眼里写满失望。
他爸妈死的时候,他才十一岁,小学还没毕业。
那时候,是他姑姑把他领到了这里,对他说:“小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确实是他亲姑姑,只是在他爸妈死之前,两家人从无来往,他也一直没见过他姑姑,只是从他爸口中偶尔听说过这个人。
年幼的悲伤,对已逝父母的思念,都被这句和家有关的话冲淡。
他以为他得到了救赎,实际上却掉进了更深的绝望中。
他姑姑的男人,他叫他姑父,过去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而今每天都要在一个屋檐下见面,他成了这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开始他只是偶尔挨骂,后来渐渐开始挨打。
他姑姑的眼泪很多,每次他挨打或挨骂时,他姑姑就在一旁为他掉眼泪。
他曾因为心疼他姑姑,在他姑父对他姑姑动手时,上前拦住他姑父,给了这个人渣一拳。
他觉得他是在保护他姑姑,但他姑姑却一脸错愕的看着他,挡在他姑父身前,流着眼泪说他不能对他姑父动手。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姑姑的眼泪不值钱。
他救不了他姑姑,但他还要救自己。
那一千块钱,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就这么被他姑父偷走,他实在咽不下心头的恨。
他姑姑看他还不撒手,就握着他的手,把刀举到自己脖子上,眼里依旧流着没有价值的眼泪:“小琢,你不能杀你姑父,你杀了他,姑姑还怎么活?”
自从父母死后,许知琢再没哭过,哪怕胳膊上被人用刀剌了一个十厘米长的大口子,他也没掉半滴泪。
可听到他姑姑这句话,眼泪像破碎的珠子一样,从他脸上狠狠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