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完了就?是家长会,以前都是顾东文去,这次不巧,斯南和斯好的家长会撞在同一天?。斯南大?手一挥说不去也没关系,去了也是听表扬,唔啥意思。斯江一看,可巧家长会的第二天?她?已经请好假要去美领馆面试签证,就?定下来她?去开斯南的家长会。
斯江说完偷眼看了看景生,见景生在低头拆蟹没啥反应,心里就?有点忐忑。
顾东文端了一大?碗鸡汤面上来:“来,景生的长寿面,一人来一碗啊。”
顾阿婆乐呵呵地给四个孩子捞面:“庆九不庆十,景生今年十九周岁算是个大?生日,哎哟,怎么眼睛一眨的功夫,霞子们(孩子们)就?一个个都长这么大?了呢,这日子哦——”
景生道了谢,笑着把拆好的蟹肉拨到?顾东文和斯江的碗里,起身下楼去洗手。斯南和斯好火速伸出筷子去抢。
“我?能吃,你不能吃,你会胖。”斯南一筷子把斯好夹到?半路上的蟹肉拍进了醋碟里。
斯好气得哇哇叫,一边抢救蟹肉一边反驳:“小舅舅老早就?说了,吃河鲜海鲜不会胖,你没知识!”
“你喝水都会胖,这是常识。”斯南塞了一嘴的螃蟹肉,“阿姐?咦?陈斯江呢?”
顾东文朝门外呶呶嘴,笑嘻嘻地眨了眨眼:“追拿(你们)阿哥去了。”
斯南和斯好异口同声:“哦————”
顾阿婆愣了愣:“老大??囡囡?”
“嘘。”顾东文给老娘的玻璃杯里添了半杯温热的黄酒,“两个小冤家,随便伊拉去。来,吾陪姆妈侬切杯老酒。现在才是吃大?闸蟹的好辰光啊,今朝格点雄蟹,一只能有四两半,肉头邪气(极)好,蟹膏一口进来,舌头和嘴巴糊勒一道。(…随便他们去,来,我?陪妈吃杯老酒。现在才是吃大?闸蟹的好时机,今天?的雄蟹…)”
“我?最讨厌吃蟹膏了,糊哒哒的,啧啧啧。”斯南皱起小鼻子一脸嫌弃。
斯好也跟着摇头:“蟹黄也难吃,啧啧啧。螃蟹为啥要有蟹膏蟹黄这么难吃的东西呢?一肚子肉多好啊,掰开来就?能啊呜一大?口。”
顾阿婆笑弯了眼:“戆小宁,没蟹膏蟹黄,哪里来的小螃蟹啊。”
“为撒?”斯好十分?惊讶。
面对既无知识也无常识的外甥,还有眼里明明也很好奇脸上却?写着“你连这都不懂”的外甥女,顾东文乐得不行,笑着给他们俩上了一堂科学课。
***
灶披间里亮堂堂。景生两只手浸在面盆里,水面浮着一层茶叶渣。
谈朋友开心伐?景生看到?斯江想起斯江,总归是开心的。不开心也有,都源自于他的贪心,开学两个月,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次数只有两次。
一次是他们系去参观上海造船厂,下午四点钟结束,他想也没想就?去了H师大?,辗转几部公交车天?黑了才到?,斯江和两个室友却?去了后门小吃街。小吃街上烟熏火燎,人山人海,他来回找了两趟都没找到?人,怕和斯江错过,便再?回到?宿舍楼下等。等到?晚上八点多,才看见斯江姗姗归来,和两个女同学谈笑风生,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挺拔的男同学。斯江一见到?他惊喜交加,脱口就?喊了一句阿哥。
那两个男生的微妙的表情变化全落在了景生的眼里,他们热情地上来和他打招呼,他以为斯江至少会解释一句,他们约好的,在大?学里,他不是她?阿哥,是她?男朋友。然而斯江只红着脸问他怎么突然跑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吃过晚饭没有。
后来斯江带他去枣阳路小吃街吃炒面,小方桌就?架在路边,有几个同学路过,笑着和斯江打招呼,笑得促狭,挤眉弄眼的也不少,却?都没有来确认景生到?底是她?的谁。吃好炒面,景生要赶回闵行,斯江送他去坐公交车。
两人沿着枣阳路往金沙江路走,马路上的油污和积水在路灯下反着油晃晃的光,卖小商品的摊头开始收摊,卖夜宵的摊头还很闹忙,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锅镬气,人声鼎沸,实在和浪漫搭不上一点界。但是在人群中肩并肩的感觉又让人心跳加速,指尖偶尔相?碰的时候,景生顺势握住了斯江的手。斯江红着脸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掌心。那一秒,景生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头,而且很奇怪,他就?是知道斯江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大?概是景生那个晚上唯一的甜美。
那夜他们到?了公交车站才真正说上了话,也没说什么情话,身边都是等车的人,耳朵里全是别?人的声音。景生空过一班车没上,人少了一些,刚想说点私房话,新的乘客又把空隙都填满了。也有几对年轻男女倚在阴影处的绿化带栏杆边,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仿似黏在一起的锅贴。有阿姨爷叔经过,看戏一样看上好几分?钟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景生自问做不出这样的事,当然,即使?他想做斯江也是绝对不肯的。
错过了四班车,景生不得不走,临上车前他想抱一抱斯江。斯江却?抻着脖子牵住他的手往后跑:“后门蛮空格,快快快,去后门上车。”
另外一趟见面却?是巧遇,作?为预备党员,景生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去兴业路“一大?会址”参观。在会议室门口,他们出来,碰巧H师大?的学生进去,两人擦肩而过,只来得及勾了勾手指。景生他们参观结束有三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他回到?里面转了一圈,和斯江对了个眼神?,伸出手指比了个1,两人这才在洗手间外见着了。一见面斯江就?傻笑个不停,也不知道笑什么,问她?她?也说不上来,景生就?也笑了。
除却?这两回,平时礼拜六的下午两人各自从学校回到?万春街,通常已经是夜里七八点钟,正是斯南和斯好最聒噪的时候。等应付完阿妹阿弟,斯江要去看望阿娘,照例要替阿娘洗头洗澡剪指甲。景生送斯江过去,帮忙烧水搬浴桶倒水,当着阿娘的面不好多说什么,等阿娘歇下了,斯江送景生下楼,楼梯转弯角上两人偷偷摸摸拉一拉手,看到?对方眼底里的笑意,别?有一番滋味。有一趟差点被康阿姨撞着,吓得斯江心别?别?跳。
阿娘九月头上有一夜天?忘记关电风扇,早上起来左边半张面孔没了知觉,眼睛倒是能眨,但说话都说不利索,她?颤巍巍走到?顾家来,眼泪流了一路。顾阿婆也吓了一跳,赶紧帮伊打电话寻陈东方陈东海,不巧陈东海去南汇出差,要抢明年8424西瓜的订单,陈东方从学校请了假回来,先把阿娘送到?静中心医院,排队看医生配药,忙了四个钟头,陪了一夜后回去上班了。陈东海隔天?回来,一看配的是几包维生素一包激素药,立马跳起来隔空骂山门,骂老二没良心,阿娘没医保伊居然只舍得开点维生素打发老娘,激素药好乱吃伐?哈来(瞎来)!转头他又带阿娘去石门路中医院看中医,一来一回也看了三四个钟头,针灸了一趟,阿娘表示有用场,但是针灸至少要连去七天?。陈东海请不出假来,和陈东方在电话里又吵相?骂吵了半天?。陈阿娘抱怨了一句要是东来西美在家就?好了,陈东海气得一只电话打去泽普,叫陈东来火速回来尽孝。陈东来除了汇钱回来还能有什么办法,电话里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