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阿姨万万没想到顾西美居然会突然变成了第二个顾南红,顿时涨红了脸皮,臊眉耷眼地拎着马桶落荒而逃。西美茫然四顾,就这么简单吗?她一颗心怦怦直跳,差点跳出了喉咙,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直接硬上,居然赢了?
“嬢嬢。”
西美回过神来,却见小人书摊头前景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挺拔高挑的嘴角微翘,阳光下青春正好,他身边的斯江和斯南,两双大眼闪闪发光,一脸的孺慕和骄傲。这是她从来没在两个女儿脸上看到过的神情。西美心一抖鼻子一酸,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端着簸箕落荒而逃,她有点愧对他们,毕竟这样的硬气只是因为自家的事自己说得外人说不得而已,谁还不要点面子呢。
回到陈家,阿娘还在和李奶奶絮叨着往事,西美却想起不知是北武还是善让曾经说过一句: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自己初中时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小菜场门口问多少钱能跟南红睡一晚,还动手动脚地问她多大了,她只敢蹲在脏兮兮的墙角哭,是路过的陈东来他们一帮高中男生替她解了围带她回了万春街,回家后她哭着骂南红害人,南红却反过来嘲笑她,说菜场上有的是刀有的是铁钩子秤砣臭垃圾,什么不能用,她却只会哭,一点用都没有。这件事她从来没跟陈东来提起过,因为太过不堪,现在想起却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夜里西美跟陈东来回顾家给斯南收拾行李,顾阿婆脸色还是不好看,却照旧絮絮叨叨地把一大堆东西塞给她。
“两罐子猪油冻好了,路上当心点。”
“的确良和灯芯绒的面料是善让回南京前买的,拿去。”
“南红在香港给斯南买的一双钩子球鞋,还有点大,到秋天正好穿。还有这条真丝连衣裙是她厂里的样品,说是给你的。”
“景生给斯南买的两斤葱油饼干,南南回去别不舍得吃,受潮忒就浪费了。斯江拿压岁钱买的这五罐梅林午餐肉也背回去,没时间烧饭的话挖两口,也算吃上肉了。”
“对了,还有这两条牡丹烟,一袋子咖啡茶,你大哥说换了新单位,总归要做人情的,上海出的名牌货拿得出手点,省得你另买。”
这几年阿克苏发展得不错,供销社里物资虽然还紧缺得厉害,但陈东来他们石油管理局有优先保障供应,上海的各色东西也不像六七十年代那么抢手热门了,加上能回的知青都回了城,回不了的也没有心思托人带东西显摆,所以西美这两年实在懒得背那么多行李奔波万里,每每走之前不免挑三拣四嫌东嫌西的跟姆妈起几句龃龉,这回倒一声不吭地全接了过来收好。顾阿婆说一句,陈东来谢一句,丈母娘和女婿一句接一句,十分客气和谐。
斯南最后跟姆妈反抗了一回,反抗无效,眼睁睁看着爷娘无情地走人,被景生和斯江安慰了许久后放弃了挣扎,摸了摸藤编的大行李箱:“大舅舅,我还有个事放心不下,你是不是要给大表哥娶后妈了?是那个卢护士吗?我看她是个好女人,对大表哥也挺好的,那你会不会和她生小孩?生了小孩以后——”
顾东文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了,手臂一抬把她抱了起来:“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呢?不娶后妈不生小孩,放心了吧?”
斯南搂住大舅舅的脖子,突然有点难过:“宁宁哥哥要有后妈了,大表哥也要有后妈了,我要是跟他们结婚就也变成有后妈了。”
“谁要跟你结婚!”景生咬牙切齿地瞪了斯南一眼:“你都十岁了,别老瞎三话四不着调。”
斯南愣了愣:“我为啥就十岁了?我要到四月一号才九岁呢。”
“我们都按虚岁算的,”顾阿婆想了想,掰了掰手指头:“唉,真快啊,斯南是甲寅年的老虎,什么十岁啊,过了生日就十一了。”
斯南下了地直嚷嚷:“外婆你怎么算的?我七四年生的,所以七五年四月我才一周岁对不对?然后七六年两岁七七年三岁……我数给你看,是不是九岁?到今年四月我才九周岁。”
“呸。”顾阿婆拨开她快怼到自己脸上的小手指头,撇了撇嘴:“去去去,按虚岁算就是十一了,你在你老娘肚子里还十个月呢,长大了就不许瞎胡闹了啊,再敢一个人乱跑,外婆也要拿鸡毛掸子抽你,抽烂你的小屁股打断你的狗腿子。”
“我九岁我九岁!我是九岁的老虎,我要一直当九岁的小老虎!”斯南气得乱跳:“我不要十、十一岁的老老虎,两位数老死了。外婆你真是气死我了,那阿姐呢?”斯南眼珠一转,瞬间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阿姐你就算十五岁了?好老啊,你属狗就是老狗狗了!”
“???”默默看书的斯江抬起头来,一脸疑惑,有被冒犯到。
作者有话要说:人性是很复杂的。
***
属相搞错了改了一下。
斯南:阿姐这么早就成了狗子,有点心酸。
斯江:全家就你最狗。
斯南:我狗我骄傲,我狗我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