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刽子手?”西美哭着吼他:“他还没被生下来,算什么人?他就只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就当切菜切掉了根手指头!”
“他是人,他是我们的儿子,是斯江和斯南的弟弟。有儿有女,是我们的福气,西美,你想想,他将来能替我们照顾斯江和斯南,他们有商有量互相扶持,多好?”陈东来哽咽着说:“名字我都想好了,他就叫陈斯好,他会好好地读书,好好地长大,和姐姐们也好好的,他肯定会长得像你,很好看,儿子都像娘——”
西美哭得不能自已,死命捶着陈东来:“不许说!不许说了,我恨死你了!我不要生——”
陈东来紧紧搂着她:“求你了西美,我姆妈说过,坐月子治百病,你明年五月生下斯好,就好好地坐个双月子,把腰疼腿疼头疼都治好了,你给儿子一个机会,让他立个功。你想想,斯南小时候那么皮,现在跟你多亲,你就是嘴硬心软,我知道的。”
这时西美觉得腹中有什么轻轻动了一下,像心跳,她低头看,腹部只是微微的凸起,之前根本不觉得棉裤变紧了。西美怀疑自己被陈东来搞得神经太紧张,那里却很快又动了一下,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抽动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打倒了她,想到产钳会夹住那孩子的脑袋,血淋淋地拽出去,西美心惊胆颤,又或者因为陈东来给这个胎儿取了名字,和斯江斯南和她自己都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她再也没法只把它当成一块随时可以割舍的肉。
她再一次屈服了,败给了命运。
***
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来得很晚,二月五日立春,八号才放寒假。
顾东文已经拿到了门面房的钥匙,小钟房东很上路,正月十六才开始算房租,他这几天忙着赶在年节前置备桌椅,灶披间外的砖墙上靠着两块松木板,长条凳上一张桌面刚刚打磨干净上了清漆,松香味和油漆味混合在一起。旁边顾景生在钉凳腿。
“你当心点,昨天那张凳子腿有长短。”顾东文蹲在边上摸出根烟点上。
“你锯得就有长短。”景生头也不抬,却把凳子翻正了看。
“笨,是你有一根凳腿搞歪了。”顾东文看见姆妈和斯江从隔壁居委会那边走了回来,朝她们招招手。
斯江跑到舅舅面前,皱着眉说:“姆妈马上要生一个弟弟了!”
顾东文和顾景生都一怔。
“斯南气死了。”斯江快要哭出来了:“她说要是姆妈敢把弟弟生出来,她一定要掐死他!”
景生噗嗤笑了,被斯江狠狠剜了一眼,转头继续观察四条凳腿直不直。
顾阿婆叹了口气:“过了年西美三十三,本来就要当当心心的,还要生小孩,真是担心死我了,哪里就缺个儿子了呢。”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也怨不得亲家,这万里迢迢的,西美能怀上,总是她自己愿意的,何况不生也不见得就安然无恙。好就好在冒这么大风险,总算来了个儿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顾东文把老娘往灶披间里推:“快去看看锅上,我怎么闻着什么东西焦了。”
顾阿婆颠着小脚跑进去,揭开锅盖,里头的炖蛋已经膨起来老高。
斯江扯了扯舅舅的袖子:“万一斯南真的掐死了弟弟怎么办?”
顾东文笑弯了眼:“你呢?多了个弟弟,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斯江想了想,有点茫然:“我不知道,没怎么高兴,也没不高兴。”
“那就等以后见到了再想。”顾东文摸了摸漆好的木板:“斯南也一样,等她见到了弟弟才会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人是会变的。比方说你以前不喜欢景生,现在你们不是挺要好的?”
斯江瞥了一眼景生,昂起头甩了甩高高的马尾:“谁说我和他要好了?我才没有!”
景生扭头见斯江咚咚咚上楼了,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瞪了顾东文一眼。
顾东文伸了个懒腰:“下学期你再不等斯江一起放学,信不信我拿皮带抽你?”
景生眉头一挑脖子一梗,却听顾东文幽幽地说:“听说街心花园那里出了个老流氓,专门盯着女学生脱裤子恶心人,贼娘,被老子撞上就阉了这王八蛋。”
景生一噎,半晌闷着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斯好:谢谢亲妈,我有姓名。感谢在2020-07-1611:52:08~2020-07-1621:0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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