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母亲一口说死的人,怎么再出现在这个世上,怎么再陪在他身边?
水清在给她找衣裳,看着满衣橱的衣裳突然面色苦恼的挠了挠头,“姑娘,你的男装都被你带走了,现下只剩下女装了,你要不……先将就一下?”
裴纾黛眉轻蹙,缓缓摇了摇头,“不了,被下人看到怎么办。”
裴家进京后,之前在月州所用的府中旧人尽数都换了新人,除了父母和水清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冒充裴钰当官的事。
“就在屋里待着没事的。”水清劝道,“衣裳都湿透了,这么挺着多难受,万一再着凉生病了可怎么办?”
她现在一个人在宫里,没人照应,生病了也不会有人管。万一再耽误做事,张大人找大夫来看她就更加不好了。
怕暴露女儿身,裴纾想了想,“好吧。”
水清给她拿了衣裳,她抱着衣裳去了隔间换。
裴纾站在落地的黄铜镜前,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擦去脸上厚重的妆容。
为了更像个男子,她把自己柔美的五官用白|粉和凝胶做的面皮塑造的更加立体硬朗。但她身量矮小,在同龄女子中虽然算得上高挑,但在男子中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
怕被人发现,她特意申请了一个人住单间,尽量不和旁人近距离的接触,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在谏书楼,无论私下还是公事,她总是独来独往,也被许多人觉得她这人性情孤傲,难相处,刚入谏书楼时还有人愿意与她结交,结果没过几天就被她疏离冷漠的态度弄退了。
热帕子擦过耳垂,脂粉淡去,露出两个小小的耳洞,裴纾柔软的耳垂也被热气熏成了樱粉色。
然后依次擦过额头、眼睛……最后到脸颊,因着帕子的热气,裴纾苍白的脸上多了些颜色,雪腮透着些淡粉。
铜镜映出中的女子,卸去男子妆容,肤若凝脂,巴掌大的小脸,裴纾长相是偏属于那种柔美的,让人瞧着像只乖乖巧巧的小兔子,没什么攻击力。此时她正微微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低敛遮住了她漆黑的眸子,专心的一圈一圈解开裹胸的白布。
最开始裹胸裹成一块平板似的时候,裴纾是非常不习惯的,觉着勒的紧,胸口憋闷的喘不上来气。可是后来进了宫里在睡觉的时候她也穿着不敢取下来,慢慢的就习惯了。现在卸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她换回女子应穿的心衣,久违的换上了裙装,望着镜中的自己,裴纾难抑小姑娘爱美的心性,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脸上终于带了丝笑。
她吩咐,“水清,我饿了,你把饭端到房里吧……”
她这副样子肯定是不能让旁人看见的。
外面水清没有答话。
裴纾有些奇怪,玉骨梳匆忙的梳了两下垂发就撂下走了出去。
水清安静的站在衣橱旁边,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她身旁还有一人。
裴纾神色一怔,清亮的眼眸里慢慢爬上了惊慌。
“母,母亲。”裴纾心虚的叫人。
裴夫人凤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裴纾。
月白的单裙做底,天青色的雾缈纱做外衫,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仅仅是最简单的衣裳偏让裴纾穿出一股子清灵动人的气魄来。鸦发随意的挽了个发髻,碎发垂在双颊,配上她此刻这副惊慌的神态,就好比戏文里写的瑶池仙姬,真真是我见犹怜。
裴母冷笑道,“我女儿这模样还真是美丽动人啊!”
裴纾慌张解释,“母亲,您听我解释。是我的衣裳被下人弄湿了,而家里又没有男子的衣裳,所以我才暂时的穿了一下原来的衣裳。”
看着裴母神色愈冷,裴纾心里不安极了。
“我刚换上,就一直在待在房里,除了水清,没有旁人看到。”
“我告诉过你什么。”裴母打断她的话。
手指不安的搅着裙摆,裴纾低声道,“记着自己从今往后就是个男子,这一辈子只能以哥哥的名义活下去。”
“你还记着我的话啊!”裴母音调陡然升高,有些尖锐。然后突然回手,狠狠扇了水清一巴掌,质问,“说,是不是你给姑娘找的衣裳?”
水清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眼眶蓄满了泪水,“夫人,我……”
“母亲!”裴纾快步上前,心疼的把水清护在自己身后,“是我!是我自己要穿的,不关水清的事。”
裴母冷冷的盯着女儿,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抽在了裴纾脸上,力道比水清那巴掌不知重了多少。
裴纾被打的头偏向一侧,神色难掩惊诧。
“姑娘!”水清心疼的哭了出来,当即跪下去叩头认罪,“夫人明鉴,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把衣裳给姑娘换上的,求夫人不要怪罪姑娘。”
怔住半晌,裴纾终于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慢慢回过神来。
雪白的脸颊上指印分明,嘴角已经有些肿起来了。
裴母内心没有丝毫的疼惜,神色冰冷的看着裴纾说,“若不是她有那心思,旁人还能硬扒了她的衣裳给她换上不成!”
“母亲说的是,是女儿鬼迷心窍。”裴纾没有哭,反倒神色愈加冷静,轻声道,“下次,再也不会了!”
临走前,裴母冷漠的看了女儿一眼,道,“你哥哥从小就疼你,你别辜负了他,白白疼你一场。”
“是。”裴纾颔首行礼,“恭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