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某个人生追求特立独行到不一定绝后,但未来十万年恐怕都不会有第二个,过去那就更没有的奇葩同门的福,再加上自身也是好学不倦的研究者,望舒对小冰期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族的认知。
热量并不固定,是会转移的。
冬季时,衣服刚穿上时是冷的,当然,若是出身贵族那就另当别论,贵族的衣服上身之前都会用香熏过,穿上身时又暖又香。不过正常人的衣服都是冷的,得冷一段时间才能暖和起来,而使得衣服暖和起来的温度来自于人的体?温。
是人体?的热量转移给了衣服,使得衣服暖和了起来,若是将衣服脱下,没有了源源不断的体?温,马上就变冷。
望舒有理由小冰期便是类似的原理。
热量会向寒冷的地方转移,大荒的南北两极有着厚厚的冰层,可以说是星球上最寒冷的地方。热量会向南北两极移动,不断的融化?南北两极的冰盖,于是气候从温暖开始走向寒冷,而两极的冰盖之?巨,足以吸走星球上大量的热量,热量都跑南北两极去了,能不冷吗?
不过就算对小冰期的原理有猜测,也没办法。
谁能让冬季不下雪,夏季不热?
望舒失神的想着,现在显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还停留在冰川扩张的时期,表现特征为旱蝗雨雹,这也是冰期最鲜明的特点。
蝗和雨雹暂时还没见到,但旱,开春后望舒就没再见过下雨。
算算时间,快四个月没下雨了,雨雹会不会有不可知,但蝗却是可以预见的。
流民一直在移动,自然没法种植粮食,食物不是靠买就是靠抢,凭心而论,望舒不是想抢,每次抢粮食都要死不少有生力量,而迁徙的路还很远,有生力量损失的越多,以后的风险就越大。
而靠买,可以预见冀州的粮价在减产后会升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如果能有别的法子弄到粮食就好了。
旱灾之下,莫说农作物了,便是草都枯了,等蝗灾来了,枯草都会被啃干净。
蝗灾,蝗灾,望舒不由陷入回忆。
记得很小的时候芕教她识字,写蝗这个字时她问芕什么是蝗,芕的回答是:一种烤熟了以后味美如虾子的虫子。
考虑一下芕曾经连人都吃过的早期经历,吃蝗虫也不稀奇。
发现望舒走神走得一直回不过神来,鯈皱了皱眉,别人走神不是什么大事,但望舒走神,尤其是陷入回忆中后想再挣扎出来会有点困难。
超忆症是天赋也是病,它会让人连襁褓时的记忆都巨细无遗,那一天的空气是什么样的,树叶如何落下的....清晰得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事,更可怕的是日后回忆往昔,会连曾经为何回忆,回忆的内容都如同须臾之前般清晰。
遗忘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将不好的记忆淡化,遗忘,降低伤害,但超忆症不存在这种自我保护机制,所有的痛苦都会清晰得如同昨日,并且日积月累,有增无减。
不走向崩溃都不合理。
鯈曾经有过一位超忆症的病人,治了小一年,病人最终饮药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鯈不确定望舒是否超忆症,因为望舒虽然时常走神,并且一走就是很久,但最后还是能自己挣扎出来。
可望舒身上的超忆症特征又甚为鲜明。
鯈用手肘碰了碰望舒,望舒瞬间回神,同时抬起双手用力鼓掌。
鯈看向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上刚刚唱完一支歌的女孩,见到望舒一起鼓掌,女孩不由露出了笑容,一顿感谢后下台让下一位上场,还是唱歌的,没办法,唱歌最容易,而且流民来自各地,唱的歌也各有各的风味,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鯈又看向望舒,不太确定这位是否走过神。
“你方才在想什么?”鯈问。“粮食不是够吃了吗?”
“暂时够吃了,但一直都没下雨,接下来怕是会有更多流民加入。”望舒道。
鯈闻言怔了下。“你为何总想救每个人?”
流民队伍都超过十万了,若望舒能控制好自己,也不至于天天发愁粮食。
望舒反问:“你又为何做心医?”
鯈道:“....我们抢小贵族的收获救不了更多的人。”
望舒道:“蝗虫,你可吃过?”
“味美如虾子,但肉太少了。”鯈很诚恳的回答。“只适合佐饭,充饥的话根本吃不了两顿。”
“....你的食谱挺杂。”
鯈随口回答:“人在饿的时候只要吃不死人,没什么是不能吃的。”
望舒想说饿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挑会不会吃死人的,这些日子捡到的流民里很多连土都吃过,不过想了想,这话还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一座粮仓,那座粮仓里有足够五十万人吃十年的粮食。”望舒道。
鯈怔了下,到底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很快就猜到了哪里。“凛水粮仓?”
大野泽平原是冀州最大的平原,也是最肥沃的,遍地膏腴。
废除井田制后大野泽的开垦热情高涨,大量的土地是被开垦,然后....土地兼并得惊人,到现在土地差不多集中在上层大贵族大地主手里,田地动辄绵延数十里甚至百里,庄园跟城邑似的,与城邑不同的是,城邑里除了贵族还有氓庶,而庄园里除了贵族全是与贵族有人身依附关系的奴隶佃户。
靠着手里的土地,大野泽的大贵族大地主是冀州所有贵族中过得最好的。
仅限于没盗趾的时候。
盗趾一路杀向蒲阪时也经过了大野泽,毫无悬念,所过之?处,不论大贵族还是大地主统统人工绝种,粮食也一粒都没剩。
盗趾走后,经过了一番博弈厮杀,别的贵族重新瓜分了绝户者的土地,成为了新的大贵族大地主,当然,底蕴比不上前辈,还需要努力积累。
凛水粮仓虽然不属于贵族,却是盗趾过境后冀州粮食最多的地方。
比它更大的粮仓也不是没有,但被盗趾拜访过,没被盗趾拜访过的粮仓又都比不上凛水。
“那不是巫宗的粮仓吗?据说属于巫女,守卫森严,而且抢了....”会不会被巫宗满世界追杀?
望舒道:“是啊,第二十八代巫女建立的义仓,本意是有大灾时用于赈济灾民,她在世时也发挥了这一作用,她死后....罢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义仓,它建立的目的便是为了救济灾民,而我们都是灾民。”
“凛水粮仓守卫森严。”
“我知道一条暗道。”望舒笑。
巫女相信自己的臣民吗?
这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要望舒说的话,巫宗任何一位巫女都没真正的相信过自己的臣民,或者说,全都不相信人性。
第二十八代巫女建立了义仓,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又修了一条密道。
若有一日需要用到义仓的粮食,又没法打开粮仓,那密道就派上用场了。
鯈狐疑的看了眼望舒。
凛水粮仓有密道,这种机密,什么样的身份才可能知道?
虽狐疑,鯈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且越是上位者,他们的秘密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他还不想死。
临时搭起来的舞台上唱了三首歌后终于换了节目,从流民中挑选出来负责保护亲人们的护卫军中的一名少年表演了一套剑法,犀利有余,显然是这一路杀过来练出来的杀人剑法,干脆利落,观赏性不足,但流民们也不懂什么剑法,看着开心看着热闹就行。
剑舞之?后是两名曾经从事俳优的流民表演的俳戏,因为观众是一群不能说一字不识,鯈的扫盲工作还是不错的,除了最近加入的,最差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但和俳优们曾经服务的主人显然不是一个层次的。
表演阳春白雪可能就望舒能看懂在说什么,但看得懂和感兴趣是两回事,反正上回表演俳戏,望舒没多久便换了元上线,而元在听了须臾后便开始打瞌睡。近万年的时光让祂不再是一个知识浅薄的原始人,听得到俳戏里的典故和用词,但原始人的口味却是没太大变化?,贵族的阳春白雪无疑很不对原始人的口味。
别的人那就是完全看不懂阳春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