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她唱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元笙摩着杯沿苦苦想着最后一句词,忽然微风拂过面颊,带着香窜入鼻尖。
郦夫人喜欢芙蓉,所以花园里种了许多,此时正值花期,风吹花香散,哪哪儿都是芙蓉花那迷人的清芬味道。
元笙却捕捉到了那芙蓉香里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茶杯顿在嘴前一寸的地方,她盯着杯里浅色的茶汤,慢慢放下杯子,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准备叫退在拐角处的小丫头过来。
“咳咳咳。”
嗓子是清了清。
噗滴。
液体与液体相碰的声音在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元笙眼角一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敞着盖子被随手搁在廊边的茶盏里,一滴殷红的血正如入水之墨开始向四周渲开,浓淡转瞬便有了分明,像是一朵盛开在杯里的长瓣芙蕖。
元笙本能地抬头,在视线里先后进入一双眼睛和一只淌血的手时,她竟不合时宜地想,若是杯里盛的是桂花酿,缥色并上这血色般浓烈的红,颜色可真是亮眼好看啊。
她的前方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盏,火烛的光芒不堪稳固地扑在她的眼中,像是在眼底点燃起一团小小的跳跃的火。元笙双手撑着栏杆,一只腿跪在廊上,此时小腿隐隐有些痉挛的抽痛,她咬着牙,沉默地瞪着阁楼顶上那双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与她有许多年未见过面了,元笙惊讶自己还能在对视的第一瞬间认出对方。
可见物是人非这种说法也不是完全正确。
不不不,应该说风水轮流转更合适罢。
曾经害得她右臂骨折将养百日的混小子,终于也走到了被人打伤的地步?
喊一嗓子,这个人该怎么着就看管家处理了,毕竟他们家管家犀利又板正,训起人来毫不留情。
一声不吭,或者再向他施以援手什么的,用实际行动向此人诠释“以德报怨”这四个大字。
两个选项截然相反,元笙陷入纠结。
她动动右手,点着栏杆在心里默数着她与薄嵬有多年没见过,答案是五年。
虽然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多少面。
“玫时!”
候在拐角的小丫头应了声,连忙快步走来:“小姐有何吩咐?”
元笙扬起下巴,眉毛有意无意地飞起一个睥睨的高度,仿佛要给什么人看自己的胜利姿态似的。
她慢慢端起茶盏,嘴上也拖着调子:“这茶好像有些不妥……”
玫时正要接过来细看,茶杯却被人忽地抬高,抬头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底。
玫时面露疑惑:“小姐……这茶怎么了?”
元笙收手托着茶坐在了廊上,无所谓地道:“没怎么,太香不够甜,下次放点蜂蜜试试。”
您不是不喜喝蜂蜜的么?
玫时心里默默问了一句,嘴上答道:“是。”
说完,元笙又支肘看着天空,感慨道:“今晚星星真多啊。”
玫时也跟着抬头看,谁知还没看到一颗“今晚的星星”,脑门却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崩弹,她本能的闭眼捂住额头,又听见了元笙得意的声音:“只有我才能看见。”
……小姐这是魔怔了么?
玫时一时无言。
元笙看着玫时纠结的脸,笑了:“同你说着玩的。”
她扫了眼远处立在四周的下人们,道:“扶我回去吧,今晚爹娘不回来,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我那儿照常,有韶清顾着就行。对了,跟管家说……”她侧过脸,有意无意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关好大门,可别让外面的野猫溜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