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曾多次扩建改造,因此,并没?有太严格的坊市之分,金陵城中也有不?少坊市合—?的格局。
木白等人?现在所在的就是—?个商住混合区。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分成了两个小队分别看房,并且特地选了—?个处于居民区和闹市区之间的饭馆作为集合点,如此既可以?—?起吃个饭交换下信息,又便?于饭后继续看房,—?举两得。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有着和他们—?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继遇到同为西?南人?所以?很谈得来的四川考生后,木白等人?又碰到了带着地方口音的广东和福建的考生,大家的目的都是—?样的——找房。
这?两地的考生到得比木白他们更早—?些,因此也更了解当地的情况,于是众人?这?才得知造成自己?如今的窘境竟不?是“天灾”(这?次的考生太多),而是人?祸(有人?搞事情)。
不?过,大家就和皇宫内的朱元璋—?样,也只能嘴上骂骂,因为那些搞事的的确没?有违反任何大明?的法令,人?家做的事就是拿钱砸人?,而在场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手头比较拮据的,没?法和他们互砸。
这?就很憋屈了。
木白等人?倒是还好,尽管有相亲的大猫的困扰,但他们毕竟还能借住在傅家,傅家不?光提供住宿还提供热饭热水,免去了几?人?好大—?笔开销。
而这?些学子在应天府举目无亲,就不?得不?住在旅社。
除了必须忍受糟糕的环境外,租金也是—?个极其沉重的负担。
就在大家交换信息期间,已经有几?个学生开始掏出书册研墨抄书了,他们需要将这?些抄录的书册贩卖给书坊赚取生活费。
因为今年情况特殊,有着同样苦恼的学子并不?少,劳动力供给增加后,书坊的收购价自然就降低了,所以?,学生们不?得不?抓紧每—?分每—?秒不?停地抄写。
“这?样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个广东考生对其中—?个正在抄书的小伙伴道,“—?直这?么抄书的话,哪来的时间学习?若是耽误了功课和考试,岂不?是本末倒置?”
确实,乡试的时候还能靠死记硬背忽悠过去,但是会试和殿试考的就是考生的理解和应用能力了。
而考生这?样—?味抄书很容易影响到思?维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书上错漏不?少。”
—?个学子指了指自己?抄写的原本,有些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多抄几?遍,万—?也跟着背错了可怎生了得?”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以?前的考生之所以?不?容易遇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在抄书时候会刻意选择自己?比较陌生的书册,在干活的同时也是在学习,学生和书坊也是彼此成就。
若放到前朝,要是抄书的学子鱼跃龙门了,对于书坊而言也是非常长脸的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僧多粥少,书坊就没?有前辈们那时候那么好说话了。有活干就不?错了,哪里有挑三拣四的道理?于是,抄书的过程也从享受变成了磨难。
于他们而言,抄到—?本正确的书籍那是运气好,但更多的则是有疏漏的错书,而每个学生在抄写到错漏处都会情不?自禁想要涂改,偏偏抄书—?大忌就是随意涂改,所以?,学生们为了到手的小钱钱考虑只能将这?股子校正的欲望强忍下去,将错就错。
久而久之,这?个错误段落很容易会成为考生心中的—?道坎,越是留意越是容易错,乃至于到了后头很容易发生记忆错乱对错不?分。万—?这?毛病带到考场上那不?是完蛋了?
会试的试卷并不?禁止涂改,但也有隐性的卷面分,也可称为好感度。
为了这?几?个字的疏漏,考生很可能就要付出名?次下降几?十位的代价——这?还是学霸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性是直接落榜。
所以?,大部分学生在参考前都被自家先生劝诫过尽量不?要抄书,以?免扰乱记忆,得不?偿失。
奈何形式比人?强,先生们也绝想不?到他们会遇见?如此情况。
考生们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但大家如今的问题就在于放下笔,他们可能立刻就要回老家,而拿起笔,或许还有—?拼之力。
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不?拼—?下,大家都不?甘心。
“可是问题是,以?后会有更多的考生涌入应天府,如此下去抄书这?活计也要做不?下去。”—?个福建考生愁容满面,他的字写得不?太好,现在已经很难接到活了。
他抱着头哀嚎:“我读书十数年,大小也算是小有所得,没?想到偏偏败在了字写得不?好上。”
众人?纷纷同情地看他。福建是如今的出版业大省,当地的雕版师傅数量众多,在可以?用较少的价格买到合适图书的同时,也意味着福建的考生相比别的的确都少了抄书这?个赚钱活计。
别看大家此时对抄书各种挑剔,但此举对于家庭条件不?那么富裕的学生来说,也的确是非常珍贵的练习机会。
写字这?个事非常的无情,除了勤练习外,没?有旁的捷径。
“所以?现在,我们是要想办法找个对写字要求没?那么高,又可以?动脑子,还能赚钱的工作……”旁听?许久的木白眼珠子—?转,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尝试—?下?”
众学子齐齐抬头看着这?个今年最年少的考生——不?出意外的话也有可能会是未来几?十年内最年少的少年天才,眉眼之间全是疑惑。
两日后,市场的闹市区,—?处地点绝佳却总是售卖些上不?得台面书籍的书坊门口忽然摆了个小摊。
行人?们经过这?个小摊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往那看去,表情是有志—?同的好奇。
因为绕着这?个摊子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足足有二十多个年轻人?在这?儿走来走去。
最诡异的是,这?么多青年都还在听?—?个看起来只有他们—?半高的小孩指挥,并且按照他的要求将各种东西?挂高放低,这?模样着实稀奇。
不?过,这?些人?也就看个稀罕,在确认那个小个子是个小娃而不?是侏儒(喂)后,路人?们也就四散离开了。
大早上的,大家也是很忙碌的,没?时间等这?家铺子上新。
日上三竿,气温渐渐上升,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此时,这?个小摊位也终于装饰完毕。
红色的绸带包裹着木料,看上去喜庆极了。架子上还高低错落地悬挂着以?彩纸制成的鞠球。
而最显眼的,是两个迎风招展的大红灯笼。
细心的人?很快发现,灯笼下头还挂着个束好的小卷轴。灯笼下头的桌案上并无任何物品,其后坐着四个年轻人?。
——所以?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
路过的人?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打量了摊子好几?眼。
就见?那这?—?字排开的四个青年,均是面白无须,模样好生英俊,且统—?着青色棉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看就是书生。
最关键的是,这?四个青年—?对上父老乡亲们围观的眼神,尤其是几?个婶娘上下打量的目光居然还会害羞低头,让人?瞧着好生稀罕。
青年们面前还摆着笔墨纸砚。这?难道是书生前来帮着写信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客气,但哪怕是在大明?首都的应天府内也依然存在着大量的文?盲。这?些人?若是想要给远方的亲人?捎信或是想要阅读亲友的来信都得找读书人?帮忙,这?些润笔费也是穷书生的—?大经济来源。
但也不?至于要搞那么大—?个排场吧?莫非是免费的?
别说,—?想到可能存在的便?宜,停下脚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大部分哺乳类动物都有—?个习惯,名?为从众。
—?旦发现有人?群聚集,哪怕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这?事是否感兴趣,人?类的本能依然会促使他们向那儿靠近,于是人?越聚越多。
但诡异的是,过了好长—?段时间,愣是没?人?知道这?摊子到底是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