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偏过头不再同他讲话,折起熊妖进贡的‘贡品’,领着鱼大王里里外外地走了个遍。
黎纤觉着新奇,转着两个琉璃似得眼珠东瞧西看。“仙人的洞府比我的强。”他实心诚意地赞叹。
“以后,这也便是你的洞府了。”浮黎推开二楼的门道:“你便睡在这里。”
黎纤问:“仙人呢?”
浮黎道:“仙可以不睡觉。但我今晚要闭关。”
闭关?黎纤不解:“何为闭关。”
浮黎转过头来欲向他解释,又见他一副呆模样,似乎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闭关的奥义’变得通俗易懂,便只好干瘪地说;“跟睡觉一样。”
江逾白见浮黎这般作态,暗道仙人教小孩也不过尔尔。
浮黎走后,没见过世面的大鱼便小跑到药庐旁,跪在软席上研究起那几株厚朴花,江逾白走上前,又在他耳边唧唧喳喳起来。
“真准备留在梦里给仙人当一辈子小道童?”
“那些破烂树叶子能有你早上喝的红豆粥甜吗?”
“真仙的床有我的床软吗?”
“他有我待你好吗?”
“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
江逾白从没有觉得他叨逼叨的能耐竟可以比得过容舟。
无奈,只有无奈,面前的小东西满心满眼都是那几株草药,他一把攥住厚朴花的茎,伸出一截殷红的舌尖。
“别……苦的”江逾白妄想阻止他,却一只手穿过虚空。
一大束厚朴就被大鱼妖塞进了嘴里,“呜!”黎纤将脸皱成团。
江逾白等着他吐出来,却见他半天不张嘴。
咽下去了?江逾白扶额:贪吃也要有度啊。
入夜后,云轻星璨,窗外的稀疏竹影铺洒在竹屋内狭小的床榻上。
黎纤缩做一团伏在榻边,眼睛紧盯着手心瞧,被真仙吹过气的手心一点也不疼了,还带着沁人心脾的舒爽。
江逾白倚靠在窗棂旁,顺着未合的窗,正好能看见黎阳城,此时的黎阳城在天黑后,半空处根本不会生黑雾。
黎阳城的那层雾虽看起来无害,但终究太过诡异……
“唔……”
床榻上的人不自在地翻了个身,江逾白转头借着月色将他打量一遍。看见他手心处的红肿已然消失,也不由得感叹真仙不但灵力高深,就连吐纳都是天材地宝,胜却百世后无数的各种灵丹妙药。
这边,黎纤翻身下榻,一路蹑手蹑脚跑去浮黎闭关的静室。
大鱼一双眼如平湖明镜,清清楚楚地倒映出那瑶林琼树般的玉面仙人。
不知为何,江逾白此刻恨不得横插在他二人之间,一字一句地告诉浮黎‘这是我的鱼’。
月影清凉斑驳投射在一仙一鱼的头顶,江逾白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两个人,也最般配,二人站在一起,有着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黎纤认真地盯着真仙有些苍白的唇角,他伸出食指轻轻地朝上边点了两下。
仙人不用吃饭,不用睡觉。
仙人的吐纳可以立刻治好他的手心。
那仙人的吐纳是什么味道的?是不是甜的?
黎纤摇头晃脑了片刻,猛地倾身向前,两片唇角一触即分。
不是甜的,是清冽幽凉的竹木香气。
此刻,江逾白似乎被人兜头浇了一大桶冰山水。
就像正欲熊熊燃起的燎原火,突遭了一场天降横灾,于一场狂风急雨中缓缓熄灭。只徒留一把灰烬。
片刻后,也不管黎纤听不听得见,江逾白抬步上前,艰难开口:“若是喜欢,那我便留你在这里虚无的美梦里待上一辈子……”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体,直到你愿意醒来。”
几不可闻的声音仿佛穿透万余年的岁月,兜兜转转地行过天涯海角,于此漫无边际的长夜,一字一句地飘进了黎纤的耳朵里。
真仙的身体渐渐虚化,紧接着竹楼的物件一件件地消失。黑暗缓慢又疯狂地侵蚀着周围的一切,唯有对面的暗影越来越清晰。
模糊的身形逐渐现出实质,化作个明朗清举的男人。
黎纤迷茫地盯着眼前之人。这是谁?
男人的手掌拂上他嘴唇,黎纤空茫的眼中微起涟漪,记忆如同涓涓细流般汇聚成江河湖泊。
这是江逾白,是为他喂吃小点心,带他去上学,处处保护他的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