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余光瞄到一处暗红的肌肤,诧异道:“户枝你受伤了?”
户枝镇定地拉好衣领:“小时候留下的疤痕。”
虎杖回忆着方才的一瞥,在蝴蝶骨的边缘,衣领的下方,像是烫伤,不由说道:“户枝小时候也会玩火吗?有点想象不出你调皮捣蛋的样子。”
“没有,”户枝平静地说,“是父母想要烧死我。”
虎杖怔住了。
户枝仿佛在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
“能看见诅咒的我是与众不同的,村里的老人认为我是恶魔之子,要处以火刑,否则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
耳畔雨声不断,虎杖如鲠在喉,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身边的同学。明明是一步之遥的距离,他们之间却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他愈发看不透,摸不清眼前的人了。
佐藤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念咒高,他有家人吗……全部不知道。
钉崎野蔷薇嘴唇抖了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喃:“所以我讨厌乡下。”
虎杖咽了咽口水:“后、后来呢?”
户枝回忆道:“后来我被架到了火堆上,烈火熊熊燃起,黑烟直窜云霄。适逢佐藤爷爷在山中修行,他看到火光误以为是早上烤鱼的篝火忘记熄灭了,怕引起山火,吓得急匆匆跑下山,然后意外发现烤鱼的地方在烤人。他立刻拨打了110,举报村民组织□□活动,镇上的派出所紧急出动,成功解救下了愚昧的牺牲品——也就是我。在民警和慈善组织的关怀下,我重新步入社会,茁壮成长,以偶像为目标不断奋进。”
故事急转直下,虎杖冲到喉口的安慰之词卡在了舌根,佐藤到底是怎么把一个悲惨的故事讲的这么微妙的啊!
回忆结束,户枝眨眨眼睛:“这是版本A。”
虎杖张大了嘴巴:“版本A?”
“嗯,”户枝若无其事地说,“事务所的员工说现在流行美强惨人设,新人有悲惨的童年比较容易脱颖而出。”
虎杖捶胸:“你还给我,我的感伤啊。”
“什么嘛,无聊。”户枝的故事令钉崎想到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封闭的村庄,以及无处不在的窒息感,玩闹的心情顿时消了大半。
“我回去了。”
伏黑拿起黑色的折叠伞,紧跟着走进浅灰色的雨线中。
虎杖迟疑地看向五条悟,五条悟耸耸肩,回了他一个自便的手势。
虎杖见状,稍一犹豫也决定先回宿舍看电视。
他走到廊檐下撑开雨伞,水珠顺着伞面斜滑而下,落到脚边绽开深色的花朵。
“佐藤一起走吗?”
五条悟手掌竖在嘴边,幽幽喊道:“不要随便给人撑伞,小心被缠一辈子哦。”
虎杖打了个寒蝉,朝老师做出一个鬼脸,飞快地追上先行的两位同学。
“所以呢,”五条悟收回手,“版本B是什么?”
户枝低头摆正他们撞乱的桌椅,卷翘的羽睫在眼下刷出浅浅的阴影。
“版本B是村民的恶念引来了真正的恶魔,恶魔吃掉年轻力壮的村民,村民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处理我的异常了。”
“版本C呢?”
“版本C是天降大雨,浇灭了燃烧的火焰,村民大惊,我趁乱逃入深山,遇到了修行中的老者。”
“唔,不够反转,有没有版本D?”
“版本D还没编好。”
五条悟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户枝的头顶上,他说:“雨女在其他版本的传说中是巫山神女,而大雨是天地的惠泽,对于干旱地区的人民来说,雨女就是仙女一样的存在。”
户枝抬起眼睛,很奇怪,明明五条老师还是那么高大,初见时强烈的压迫感却不见了。
五条悟轻缓的手势逐渐加重,最终演变成户枝熟悉的乱揉一气。
“看来得由我亲自教导你了。”
户枝小声道:“老师你本来就是我的班主任吧。”
五条悟探下头来:“学生的本分是什么?”
户枝回答说:“学习。”
“大错特错,”五条悟一往无前地误人子弟,“学生就应该尽情地浪费时间,挥霍青春,然后到了晚年回望一事无成的人生,日日以泪洗面。”
户枝面无表情地拎起书包,自动过滤他的歪理邪说。
“老师辛苦了,下次再见。”
五条悟按住他的脑袋:“私人授课第一堂,高中生必经之路——逃学。”
户枝叹气,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但是他好像能跟上五条老师跳脱的思维了。
户枝认命地问:“逃到哪里?”
薄薄的嘴唇浮现出恶作剧得逞的浅笑,五条悟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
“横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