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荷思量一番,道:
“顾芳媛那边——我看她的性子,未必是你得罪了她,只怕是太后晓得了你当初的话,要拿你给她做脸。到底她是太后的侄女儿,将来改变心意,要得宠也不难。如今病着,亦不会缺太医、医女照顾。你搅和进她们姑侄之间,实在有些难办——阿椒,顾芳媛的风寒果真很严重吗?”
楚怀兰道:“我观她神色,似是不乐。”
越荷点点头,算是略过这一桩不谈。又道:“入宫了这些日子,我也当挑时机去拜访慧婕妤。只不知她身体如何,是否方便叨扰?”
楚怀兰“呀”了一声,立时露了笑颜:“正要说这个呢,你有这个心就好。咱们毕竟都是——毕竟都是,”她自己也略微晓得难为情,向四周瞧了瞧,“毕竟都是陈朝王公重臣的后嗣,自然也当多加亲近。便是你不提,我也要领你去见堂姐的……”她嘀咕,“总也是公主呀。”
越荷轻声问:“慧婕妤也这个意思么?”
楚怀兰却未察觉她神色变化,撇了嘴道:“怎么,我事事都要与堂姐通了气再做吗?不过一件小事罢了,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越荷心下微叹,楚怀兰的性子未免太直。正因她们三人有这层微妙联系,才更需从长计议。绝不是她以为的直接抱团那般简单,那才是真正的自绝未来。
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岂是现在的她们能承受之罪名?然而话到嘴边又吞下。
拜见一次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刻意避着不见照样叫人说嘴,又何苦扫对方的兴致。
遂点了头笑道:“我们阿椒主意越发大了。”
楚怀兰喜道:“我就知越姐姐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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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婕妤闺名曾为傅卿月。
卿月者,月之美称也,亦可代指百官。她是陈朝最后一位公主,又由本朝太后抚养长大。
细论来陈朝最后的公主与皇子,取名都不曾遵从族谱。
慧婕妤本从“珊”字,却因中秋诞生,战火连绵,人心不稳,被大醉的陈帝指月命名“卿月”。而傅北本从“北”字,可叹彼时陈朝已濒临崩塌。陈帝说,这孩子怕是不会有兄弟了。干脆抹去后一字,直接以“北”为名,果然一语成箴。
姐弟二人的命运,便也自此飘零。
蕙质兰心如傅卿月,在后宫日久,自然也明白自己名字的尴尬。陈朝还在的时候,她身为公主,取一个主月的名字还无关紧要。可如今做了夏朝的妃子,留着这个名字,便很有些不识趣。
于是她便改了自己的名字,借着皇帝为贵妃改名的时机,而且择了一个并不出挑的“玉”字。红花香玉,女儿家最常用的名字。淡雅如傅氏,亦是放低了身段。
她乃安静守礼之人,又懂事识体,因此太后愿意疼她,皇帝也愿意给她几分体面。位份虽只封到婕妤,却是因为她受封时朝上才因前朝之乱争执过一场,故而只好低封,又赐了封号做补偿。来日便是直接提到妃位,也是可能的。
前世月河对傅卿玉且怜且敬,历经改名之辱后才冷淡下来的。现在想来,对方似早已看透了她的结局,亦曾有隐晦提醒之语。而再回首改名事件的前后,她渐也察觉到慧婕妤之无可奈何。
终究不能轻下定语。
傅卿玉接待二人的地方并非是休息的厢房,而是正式的厅堂。越荷只和楚怀兰闲坐了片刻,这名年轻女子便由侍女搀扶着出来,坐在了上首。
慧婕妤上着苏绣月华锦衫,下笼烟水百褶裙,微微含笑,不胜纤弱。柳叶眉细长而弯弯,一对眸子澄澈温煦。面色总是苍白,只在咳嗽的时候会稍稍有些病态的红晕。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平日里行事从挑不出错来,的确是个极聪慧剔透的女子。然而人云:慧极必伤。
慧婕妤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身子向来不好。近些年,愈发有沉疴之态。
对于慧婕妤强撑病体来厅堂接待二人的行为,楚怀兰显然有些不解,好在她素来马虎,也没纠缠在这上头。越荷心下却暗赞慧婕妤体贴:不在厢房接见,不显过分亲近也方便各自往来。
便起身请过安,默默坐下,听她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