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四子,仁、玮、琨、璄并流岭表。
因被定下的,是谋反罪,不是死一个李恪就能抵的。
看着他们四个,都还只是孩童而已,就连长子李仁,也不过八岁,至于曾被我利用的李璄,更是年幼得连走路都不太稳妥。
该说是李治心狠,还是权力斗争太过残酷?就算李恪真有参与策反,又与这四个小孩何干?他们此番被流放,日后还有机会重返长安么?抑或会如他们的叔叔李愔那般,死于流放地?
李治让我来送行,自是有他的一番考虑。一来,他亲自下令让我送吴王众子,可绝后宫再有就此事造言生事之人;二来,让自己的宠妃亲自出城相送,也可欺瞒天下,让世人认为,当今皇上其实依然是极念手足之情的。
但世事,总不会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小看了我的恻隐之心。在看到这四个小娃如此可怜的那一瞬,我在内心就开始对李治产生了些抵触。
我也是个母亲,看到他们稚嫩如此,却要承受着这些连成人都未必能吃得下的苦,难免心疼。
“昭仪娘娘,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们兄弟四人是戴罪之人,本就不应由昭仪娘娘相送的。”李仁虽年幼,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成熟。是吴王教子有方?还是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逼迫着他成长?
“流放之地,路途遥远,送你们如此路程,不足挂齿……也别再叫我‘昭仪娘娘’了,你们再怎么说也是圣上的侄子,叫我一声婶娘就好。”
只见李仁抿抿嘴,未敢开口。我无奈叹息,伸手摸摸他的头。
“流放了……倒好。以后永远别再回来长安这个是非之地了……”流放虽辛,但若能熬过来,命也还在。想到待武则天得势后对李氏子孙的残杀,或许真是流放了更好。
突然李仁偷偷向四周张望了下,犹豫再三,抬手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随他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去。李治所派的侍卫见有异状,纷纷上前,却被我挥手警退。一个孩子罢了,他连将我推下山崖的力气都不足,还能如何害我?不过为了障眼,还是带着茉儿和许公公,毕竟那些卫兵,既然是李治所派,恐怕还是为了监视。
“婶……娘。”李仁是按我意思,将称呼改掉了,但他的语调里有不少畏怕,还偷看我的神色,恐怕并非真心,而是不想违我之命罢了。
“怎么了吗?”尽管如此,我还是以笑相对,温柔说话。他们将来会受尽苦难,甚至受人欺凌,恐怕也难再找到个会对他们露出笑脸的人了。
“父亲临死前曾嘱咐过仁儿,说若是他日有机会能私下得见婶娘一面,就将这些东西交给婶娘。”说罢,他打开自己的包袱,从中取出一沓纸张递予我。我接过一看,登时手软。
一共有二十一张纸,每页纸上,都写着一个英文,将它们串起来,就是……
“21c,WuKakongming,loveyou,’tmeetyou;6c,WuZetian,’tloveormeetyoutoo.Iwillfetyou.”
李恪不懂这些英文是什么意思,就以标点或空格为断,把句子拆开,将单词一个一个地抄在不同的纸上。
“你父亲还说什么了?”我心急追问。
“父亲还说,他想对婶娘说的话,就在这里面,让婶娘自己选、自己排,婶娘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李恪……不是你有话要跟我说么?怎么如今却让我自己去选择,你对我说的话?
明明只见过三次,明明只有一次对话,明明各有不同的生活,为何,为何,他竟对我如此放不下?天下皆知,李治身边最得宠的妃子就是我,他也是亲眼见识过的,怎么竟还不肯死心?这份感情,难道不是来得太奇怪了吗?
还是说,他们这群兄弟,都有遗传病,会莫名其妙地就爱上一个女人?
我不懂,如何想也不懂。
“时间不早了,婶娘请选吧,父亲说了,让我把婶娘所选的纸张烧掉给他的。”
呆呆看着李仁,我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过去,我崇拜吴王,却也因他,几乎就使我失去了李治。在李治与李恪之间,我能明确自己的选择。
李恪,不管你想对我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我并未按李仁所说的去做,而是让茉儿把李恪的那二十一张纸收起,另叫许公公为我去找些纸张笔墨过来。
“洳婼洧缘,唻迣侢浍。”
我写下这八字,交予李仁,让他烧掉。因怕写简体,李仁能从中猜出意思,又弄出些意外来,所以故意写成了“脑残体”。
如若有缘,来世再会……李恪,没想到我武卡明空这辈子所写给你的真心话,全都是你看不明的文字……不过若真有来世,你该是能看得懂的。
看着焰火渐渐将纸张吞噬,我心情复杂。又想到,我会不会从未穿越,而是死了,所以武则天烧给我的东西,我都能收到?
“我们要走了,婶娘多多保重。”李仁向我作最后的告别。终究,他们还是要出发,往蛮夷之荒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