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把玉佩系在阿笙的襁褓上,等过了两刻钟,带着阿笙去找娘亲填饱肚子。
因为刚刚生产,母乳不算丰富,小阿笙努着小嘴吮起来,没一会儿?就?歪头睡着了。
一切都太过新奇,可心头的喜悦被?担忧冲淡,宝珊一直绷着嘴角,心里装着事儿?,她不知刺客是冲谁来的,只知自己没有帮上忙,很是愧疚。
老妇人扶宝珊躺下,宽慰道:“她们知道你在医馆,会来找你的。你快歇下,别落了病根。”
宝珊眨眨眼,“我?没事,您把孩子放下,也?去休息吧。”
毕竟上了年纪,宝珊怕老两口吃不消。
“我?不累。”老妇人犹豫着问道,“能问你个事儿?吗?”
“您问。”答话时,宝珊发现?了系在阿笙襁褓上的玉佩,心里一惊,伸手去够。
怕她激动,老妇人解下玉佩,帮她系在脖子上,跟她讲起了一段往事。
里屋静悄悄的,老妇人沙哑的嗓音似将年轮逆转,回到了那个夜晚......
听完这段回忆完,宝珊的惊讶之?情不亚于刚刚的老两口,她抓住老妇人的手,“您可知我?娘的真实名字,家住何处?”
老妇人摇头,“你娘亲守口如瓶,不肯说,只说自己叫小婉,漂泊至此。但我?觉得?,她是遭人逼迫才不得?不远走他乡的。”
宝珊有点失落,“那娘亲后来为何会离开镇上?”
“被?人追杀,”老妇人叹口气?,“为了不连累我?们一家,她带着一岁大的你悄然离开了。”
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守口如瓶,这些字眼令宝珊心痛,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娘亲才会对自己这般狠?
宝珊疲惫地阖上眼,轻轻靠在阿笙身旁。
另一边,慕夭和齐冰甩开刺客,拐去衙门,途中遇见了慕时清,“二叔!”
慕时清跃上车廊,指着另一个方?向,“衙门和驿馆外必定暗藏着刺客,我?们去缃国?公的堂弟家。”
缃国?公的堂弟不恋权势,很早就?开始从商,是当地商会的会长,手中人脉不少,也?是最值得?信任的。有缃国?公这层关系,相信这位家主?不会袖手旁观。
马车抵达一座大宅前,慕时清亲自前去叩门,很快,家主?披着大褂小跑出来,拱手道:“久仰慕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情况紧急,慕时清简单扼要地说明情况,正色道:“还请陆会长行个方?便。”
陆会长皱起浓眉,引着他们走进宅子,“慕先?生觉得?是何人指使?”
慕时清地上一个腰牌,“我?与?刺客交手时,从刺客身上拽下了这个。”
腰牌上刻有皇城司的标志。这是一场假公济私的暗杀,细细想来,也?就?那么几个可疑的幕后黑手。
商议过后,陆会长点点头,“这件事交给在下,慕先?生和两个姑娘清放心,无人敢擅闯寒舍。”
慕时清道了谢,却只字未提宝珊和孩子。若是让陆会长知道宝珊的存在,还瞒得?住陆喻舟吗?
因陆氏族人插手,那批潜入的刺客没办法再秘密搜索,只能一波一波撤离。
半月后,慕家叔侄避开众人,悄悄去往医馆,甫一进门,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儿?。
慕夭把手信塞进慕时清手里,急匆匆跑进去,当她看见一个小不点靠在宝珊怀里嚎啕大哭时,心一下子融化了。
原来,小阿笙长这个模样,粉□□白?的小家伙。
宝珊早收到了慕夭的信函,知道他们今日会过来,还提早给小阿笙打扮了一番。
慕夭无所适从地蹭蹭手心,“让...让我?抱抱。”
从未抱过弟弟妹妹的慕大小姐,别扭地抱着小阿笙,直被?老大夫喊笨,小阿笙也?很不配合的呜呜啼哭着。
慕时清走进来,将手信放在门口的长椅上,先?观望了会儿?,又走到水盆前净手,之?后走到床前,静静看着外甥女怀里的小家伙。
小阿笙的哭声比这个年纪的孩子宏亮,还会用小拳头推慕夭的肩膀。
慕时清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慕夭松手,按捺不住道:“我?来吧。”
慕夭扭头,“二叔抱过孩子?”
“抱过小时候的你。”
“......”
慕时清接过小阿笙,让他趴在自己肩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出乎意料,小阿笙立马就?不哭了,还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睛到处看。
老大夫坐在一旁捶着腿,哼笑道:“奶娃娃更喜欢慕先?生。”
慕夭努努鼻子,走到慕时清身后,冲着阿笙微笑,见阿笙咬着手指头,试着拿开他的手。
婴儿?的手软的不可思议,她都不敢用力?。
抱了一会儿?,慕时清想要放平阿笙,也?好关心一下宝珊的身体,可刚放下,阿笙就?开始哭闹,小脸憋得?通红,谁哄也?不行。
慕时清淡笑着又抱起他,坐在老大夫身旁,让慕夭从手信里拿出一个木匣,里面放着一对做工极为精致的银镯子。
“等阿笙百日宴时,再戴吧。”
百日宴?
宝珊从没想过要给孩子办百日宴,她未婚产子,哪里好意思张罗这些,但架不住慕家叔侄的坚持。
几人张罗着百日宴,小阿笙完全听不懂,打个哈欠趴在男人肩头睡着了。
小小的身体暖乎乎的,慕时清有点不愿放下了,“等阿笙满月,咱们就?离开这里。”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不能再给刺客卷土重来的机会,虽说有陆会长相护,但纸包不住,长此以往,缃国?公府一定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住缃国?公父子,但慕时清已经跟宝珊母子相处出感情,出于同情亦或是私心,他也?不想让陆家的人发现?他们娘俩。
日子一天一天过,缃国?公发现?自己的长子根本没有成家的打算。
因陆喻舟的身份和学识,受世家之?托,上门来说亲的人不少,但都被?拒绝了。
缃国?公气?哼哼去找儿?子,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妻子,屋子里一阵安静,她自然是得?不到答案,儿?子根本不跟自己谈心。
本就?存了火气?,又被?赵氏尖酸的语气?膈应一番,缃国?公骑马去往酒馆,选了临湖的雅间,对月饮酒,不曾想,竟在湖边发现?了一道身影。
官家微服出宫,独自一人漫步在湖边,当然,四周全是刻意隐藏的侍卫。
缃国?公提着酒壶跑下楼,与?官人来了一场“偶遇”。君臣二人像是回到了少年时,盘腿坐在岸边,对着滟滟湖面豪饮。
缃国?公又为官家倒了一杯酒,“官家有心事吧。”
酒气?上头,官家也?没瞒着,笑道:“朕前几日梦见一个大胖小子,一度以为是朕流落在外的孙儿?。”
缃国?公笑笑,“皇子们都没有开花结果,官家说笑了。”
“是啊,朕的孙儿?怎么可能流露外在呢。”官家反问道,“要是爱卿的孙儿?流露在外,多年后回来认亲,爱卿会认吗?”
“当然,是陆家的子孙,老臣都会认回。”
“要是私生子呢?”
“这......”缃国?公摇摇头,“不会的,老臣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哪个败家子要是敢弄出个私生子,他就?把私生子的生父一道逐出家门。
官家笑笑,饮尽坛中酒,“言之?尚早,凡事都说不定。”
对方?若不是官家,缃国?公可能就?要动粗了,缃国?公府最重视门第,怎么可能闹出这种丑事,简直对门楣是奇耻大辱。
两人喝空五六坛酒,官家想让人将喝倒的缃国?公送回去,谁知这老先?生抱着岸边的树干念着亡妻的闺名,说什么也?不走,像是在耍酒疯。
能光明正大地怀念亡妻也?是一种慰藉吧,酒气?上头,官家忽然觉得?感伤,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伙计,朕懂你的感受。”
说罢,起身叹口气?,负手离去
陆喻舟过来接人时,缃国?公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噜声惊扰了树上栖息的麻雀。
一名侍卫守在旁边,见人家儿?子来了,笑着道:“那卑职就?把公爷交给世子了。”
看着醉酒后变成老小孩一样父亲,眸光似绕了云雾,“有劳。”
侍卫离开后,陆喻舟挥退车夫,垂手站在岸边,任寒风吹乱霜色衣裾,侧眸道:“父亲,回府吧。”
缃国?公敞开双臂,仰望万千星辰,含糊道:“自你娘离世,你再没唤过我?‘爹爹’。”
父亲比爹爹这个称呼更为正式,也?更为疏离。
陆喻舟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望着粼粼水面,“父亲想念阿娘吗?”
“想。”缃国?公凝着月下的长子,就?像在凝视当年偶遇在湖畔的发妻。
陆喻舟嘴角带讽,“想念和另娶他人是两回事?”
被?风吹了一会儿?,酒醒大半,缃国?公晃晃悠悠站起来,“国?公府不能没有主?母,为父也?不得?不娶赵氏,你那时还小,不懂很正常。”
“发妻病逝不到一年,就?急着把新妇娶进门,”陆喻舟淡淡一笑,笑意薄凉,“儿?子确实是不懂。”
他转身越过强壮的父亲,身量已比父亲高出许多。
看着儿?子孤单的背影,缃国?公抹把脸,大步走过去,“子均,等等为父。”
*
又半月,宝珊抱着满月的小阿笙,与?老大夫一家告别。老两口捏捏阿笙胖胖的脸蛋,很是不舍。
老妇人搂着宝珊的肩,哽咽道:“若能找到婉儿?,让她回来看看我?们,我?们都很挂念她。”
宝珊喉咙一涩,悲从中来,面上淡笑,“晚辈记下了。”
一行人离开江南小镇这日,天空飘起小雪,裹着厚被?的阿笙趴在娘亲肩头,望着簌簌雪花,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映入乌云的虚影。
怕他着凉,慕时清在他脸上罩了一层薄纱,阿笙感受不到雪的沁凉,哼唧一声。
慕时清笑笑,从宝珊怀里接过他,抱在臂弯,让齐冰扶着宝珊登上马车,又把阿笙递进车厢。
齐冰伸手去接,不出意料意料听见了婴儿?的啼哭。
小阿笙只认宝珊和慕时清,其余两个姑娘都不能抱。
车厢内,慕夭气?闷地看着怒起小嘴找娘亲的阿笙,“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宝珊眉梢一搐,一旁的齐冰好笑道:“人家不让你抱,你就?甩脸子?”
慕夭抱臂嘟嘴,觉得?阿笙是个小白?眼狼,白?给他哼了几个月的小曲儿?了,可凝着软玉温香的小家伙,慕夭的心又融化了,搓搓掌心,“阿笙,抱抱。”
阿笙小嘴一咧,就?要挤泪豆子,惹笑了其他人。
马车驶入一望无际的郊野,慕时清沿途寻找着客栈,终于在寒风中行驶了半个时辰后,寻到一家悬着幌子的二层酒馆。
慕时清停下马车,隔着车帘子道:“我?进去问问,能不能借宿一晚,外面风大,你们别出来。”
宝珊掀开窗帷,望着那抹身影进进出出,为她们忙前忙后,心里不是滋味,他明明是一个可以泛舟寒江雪的隐世高人,却为了他们娘俩染了人间的烟火。
稍许,慕时清迎着风走过来,搓热双手,“店家同意了,把孩子给我?。”
宝珊递过阿笙,慕时清稳稳接住,把小家伙拢进氅衣里,大步走进酒馆。
酒馆里燃着火炉,几人脱去外衫,围坐在火炉旁取暖。店家端上姜茶和温酒,笑着跟他们聊起来。
小阿笙困得?眼皮直耷拉,但没有哭闹,只是窝在慕时清的怀里昏昏欲睡。
花白?头发的店家笑问:“这是你的小儿?子?”
慕时清坦荡道:“我?的小孙儿?。”
店家惊讶,“你这年纪就?有孙儿?了?”
“嗯。”慕时清淡笑,眼尾浮现?几道笑纹,并不明显,从外表看去,他更像三十来岁的男子。
宝珊坐在一旁,有些拘束,自己的孩子成了先?生的孙儿?,自己却不是先?生的女儿?,连义女都不是......
倏然,店家看向三个姑娘,随口问道:“哪个是你闺女啊?”
宝珊心一提,刚要开口解释,却听慕时清从容地抬起手,沉笑道:“她。”
作者有话要说:小奶包来了~
注①:引用没找到出处,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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