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一听到这话,就猜测到这次的事情有点大,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胡大哥,你?说吧,我没事。”
胡大华十分为难地说道:“顾大江同志……三天前的晚上下工后,喝醉酒,不?小心掉进江里。恰好又赶上春汛,水量大,江水流得?急。”
胡大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立春的神?色,见?他还能撑住,索性一口气全说了:“顾大江同志最后不幸溺水身亡,水库那边让我先通知你,他们的人找到尸体后就去你们家。”
顾立春愣在当场,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顾大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胡大华看着顾立春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立春,只得重重拍拍他的肩膀,“小顾,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你?是个坚强的同志,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和我的战友。另外,还有就是抚恤金的事,我的战友让我告诉你?说,他知道多少钱也买不来一条命,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你?妈和你?弟弟妹妹还要过日子,他会尽量帮你们争取。”
顾立春默默地点点头,他此时说不?上多难过,一是他不?是原主,跟顾大江没有那么多年的父子情分;二是顾大江本人的所作所为,从拒不?付药费让原主病死,再到家暴出轨,每一样都踩在他的底线上,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对他有好感。
可是顾立春也知道,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他露出一副勉强支撑的神?情,低声说道:“胡大哥,我今天就不?招待你?了。我需要一个人平静一会儿。你?放心,我没事的。”顾立春这副样子,胡大华却解读为是因为丧父而失魂落魄,他心里也愈发难过。
“你?去吧,你?一定要想开些?,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顾立春告别胡大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需要一个不受干扰的空间,安静地思考一会儿。
顾大江喝醉酒掉入清江水里死了!顾立春用了一会儿功夫才慢慢消化掉这个重磅信息。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想过让顾大江劳动改造,想过让养母过几年跟他离婚,却没想过真要他死。
先抛开自己不?谈,养母知道了会怎样?四个弟弟妹妹知道后会怎样?顾家村以后会怎样对待他们一家?
……
一连串的问题向顾立春袭来,他试图一个一个地去缕清问题。
吴胖和赵高也从胡大华那里得?知了这个噩耗,两人急急地往猪场赶。
一回到猪场,赵高一听说顾立春把自己关在屋里,就赶紧砰砰敲门:“顾哥,你?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吴胖急得在门外大声喊道:“顾哥,反正你那个爹也不?好,没了就没了,你?可不能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当的。”
赵高气得?踹了吴胖这个二百五一脚,这个时候能说这种话吗?
吴胖自觉理亏,也没还手。
两人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当他们商量要不?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顾立春轻轻拉开了门,说道:“别喊了,我没事。”
赵高劝道:“顾哥,我没经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能说,你?是家里的老大,你?可不能颓废。田姨和你?弟弟妹妹以后都指着你?呢。”
吴胖怕自己再说错话,就顺着赵高的话说:“对对,我也想这么说。”
赵高挠了挠头,又说道:“顾哥,你?放心,以后我们大家伙都会帮你的。”
吴胖忙不?迭地点头:“对,我是这么想的。”
顾立春看着两人,说道:“我只是有些?心乱,不?用担心,真的没事。”
赵高心说,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心能不乱吗?
两人陪着顾立春,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乱安慰,吴胖自己不?会说,变成了赵高的应声虫。顾立春看着赵高那焦灼的神?色,吴胖那笨拙的姿态,心里不?由得一暖。
到了中午,陈洁还没回来,他们三个也懒得?去弄饭吃,吴胖去食堂打来饭菜,三人随便扒拉几口饭,吴胖让顾立春去睡个午觉,他的经验是,遇到特别难受的事,吃饱饭睡一觉比谁的安慰都管用。顾立春采纳了吴胖的建议,回屋去睡午觉,他这样做,一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此时的状态,还不?如睡觉;二是,他得?养足精神应付后面的一系列杂事。
顾立春刚睡下不?久,陈洁从外面回来了,她还不?知道顾大江的事,回来就问赵高和吴胖:“顾哥呢?王有成通知说下午场办要开会,顾哥得在场。”
赵高和吴胖把顾大江的事说了,陈洁也是一脸愕然,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陈洁想了一会儿,说道:“应该给他请个假的,我去场办说一声,你?们好好陪着顾哥。”
他们三人正在商量,顾立春已经醒了。陈洁自然要上前安慰几句,末了又问要不?要帮他请假。
顾立春摇摇头,表示不?用,他骑上自行车去了场办,三人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
顾立春去了才?知道,不?是场办开会,是王有成找他。作为党委办公室的人,王有成虽然是个干事,可他也有权利找职工谈话,谈思想问题。
朱书记和邓场都不在,王有成是猴子称大王。他昨天想提前跟其他科室的人通个气,准备开会批判顾立春。没想到,白大姐直接说这事他们已经知道,顾立春也写?过检讨书了,她个人不同意这么做。梁科员也表示反对,而齐科则说这事得?由朱书记主持,他们级别不够。王有成岂能看不?出来齐科是在应付他。
他恨得牙痒痒,但敌众我寡,他又不?能硬杠。只说,批判大会暂时不开,但他要找顾立春谈话,做做思想政治工作。这一点大家没办法阻拦。
白大姐还想为顾立春说话,却为齐科用目光制止住了。
等王有成离开办公室后,齐科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小顾的能力和口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让王有成去谈话,他只会自取其辱。”
大家一想也是,便没有再管。
顾立春走进党委办公室时,王有成正双手抱胸,冷眼打量着他。
他见?顾立春神态疲倦,精神不?济,以为对方是被自己是震住了,心里微微有些?得?意,看来自己早就应该找他谈话。
王有成的语气冰冷生硬:“把门带上。顾立春同志,朱书记去总场汇报工作了,我代表党委办公室问你一些?问题。”
顾立春走到桌前坐下,客客气气地答道:“王干事,你?请问。”
王有成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睛死盯着顾立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好好地交待你?的问题。记住,是交待所有问题,不?得?有任何隐瞒和掩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顾立春看着王有成,面无表情地问道:“王干事请明示,我到底要交待哪方面的问题?还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一般是公安机关的用词,王干事用词要严谨。”
王有成有鼻子里哼了一声:“顾立春同志,这里是党委办公室,我是正式找你谈话,你?必须无条件配合。”
顾立春面带疑惑:“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哪些问题,王干事不?说明,我怎么交待?”
王有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会耍赖,只好强忍着怒气说道:“那我就先给你?一点提示,你?先交待你?的身世,你?的父亲是不是姓孟,孟念群是不是你哥?”
顾立春冷笑道:“王干事不?是早就调查清楚了吗?人家姓孟的根本没有丢过儿子,你?非要这么认为,就请你?拿出证据来。”
王有成砰砰地捶着桌子,吼道:“你?让我拿出证据?证据就是现成的,明摆着的,瞧瞧你跟孟念群的长相,如此相似,一看就是兄弟,这就是最大的证据。哦,对了,你?跟孟安京,也就是孟念群的父亲也像。这是你没办法抵赖的。”
顾立春一脸恍然:“王干事的意思,只要两个人长得像就有可能是亲人?”
王有成脱口而出:“那当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立春反问道:“那么如此说来,王干事跟孙成也是兄弟喽,毕竟你?们俩也挺像嘛。而且你?们双方的父母曾在一起共事过,听说他们当年思想解放,交游广阔,他们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机,证据充足,王干事要不?要先认个亲?”
王有成气得?霍然起身,想去抓顾立春的衣领,顾立春往旁边一躲,灵活地闪开,冷静地问道:“王干事,你?这是要屈打成招?武力逼供?”
王有成只好把重新坐下,气得?胸口发闷。
顾立春仍旧一脸平静,他眉宇间的疲态不?见?了,反而被激发出了斗志。
他看着王有成,老神?在在地说道:“王干事,如果你?认为长得像就是兄弟,那么按照这个理论,你?就得先认下孙成,还得?广而告之?。如果你?不?认,你?凭什么拿这个事情怀疑我?”
王有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极力压下自己的怒火。突然,他往前一凑,神?秘兮兮地说道:“顾立春,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按理说,孟安京父子俩认下你?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可是他们却坚决否认,他们越否认,我越觉得?事情很可疑。他们自顾不?暇,凭什么要保护一个陌生人?所以,我敢肯定,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和哥哥。顾立春,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亲人不?管不顾吗?还是说,你?真的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牺牲父亲和哥哥的小人?”
顾立春心里也随之动荡一下,不?过,他的面色仍然镇定如常:“王干事,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底线二字的,有的人就是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无辜的人,或许孟家父子就是这样的人。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知道这事经不起调查,怕弄虚作假被人发现,罪加一等。”
顾立春不给王有成开口的机会,一脸认真地反问道:“对了,王干事,你?跟孙成聊过没有?你?们的父母当年有没有留过什么线索?你?们见面时有没有一种血缘上的羁绊感和亲切感?我很想知道这些?细节,你?能不能谈谈你?的感受?”
他这种作派,宛如一个记者在做采访。
王有成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脸色气成了猪肝色。
他一忍再忍,黑着脸继续审问:“你?的身世问题先放到一边,等我调查清楚再说。下面,你?要交待一下你?养父跟人通奸的问题,请注意,这个问题已经成事实,我劝你?不?要否认、抵赖,没用。”
顾立春道:“这事我不?否认,我已经向朱书记交待过了。朱书记说,这是我父亲的问题,跟我关系不?大,我顶多算是监督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