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院的另一间。
门窗紧闭风声丝毫不露,袅袅的檀香烟雾缭绕,极致的静谧下,只有两只手在棋盘上落棋的声音。
随着一颗黑棋落下,棋盘上的局势已泾渭分明,悟光大师眼看自己落了下风,却抚着胡须大笑起来。
“想不到都过了十年,沈兄的棋艺竟丝毫没有退步。”
对面的男人垂眸一笑,冷峻硬朗的面孔如水墨画般融化开来,也带了几分暖意。
“边境日子漫长,无聊之时,我也会左右手对弈打发时间。”
悟光静默,无声地打量他。沈叙怀说的轻松,可想想便知,十年孤苦的边境日子要有多寂寞难挨,才会让人自个儿跟自己个儿对弈。
这其中的难耐,他竟丝毫不提。
悟光忍不住问他:“叙怀,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年……你心中可有怨恨?”
他与沈叙怀是数十年的老朋友了,也是一路看着他走来的,当年的少年郎是开国功臣沈大将军的独子,文武双全,前途无量,受朝堂和百姓称赞,几近被先帝择贤立为储君。
可先帝至死还是未能摆脱世袭皇位,将龙印传给了无才无德、不被看好的太子。也是从那时起,陪着先帝一同打下江山的开国元老沈家开始走下坡路,沈老将军急病去世,年纪轻轻的沈叙怀也被新帝派到了边境驻守。
至此,京城再也没有了沈家的光辉。
想着当初的种种,悟光也忍不住替沈叙怀哀叹起来,当年多意气风发的少年,被边境十年的岁月磨平了光华。
如今英雄虽未迟暮,却已不再是少年。
沈叙怀忆起这些,却像是旁人的事一般,释然一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渊政王沈叙怀。”
是了,他如今只是渊政王。
一句话简简单单,就表明了心思。
悟光不再追问这个话题,转而又道:“那你可知,皇帝这回突然将你召回,是为何?”
沈叙怀不语,他也不知,在边境已默默待了十年的自己,原本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在边境孤独终老了,却在前几日突然被召回京。
当初被派往边境,他知道是因为新帝刚登上皇位不久,朝中还有不少他的势力,百姓里也有不少支持他的,甚至老皇帝当初也确有几分立他为皇储的意思,新帝忌惮他,将他打发去了千里之外。
如今这十年过去了,难道皇帝见朝中局势已稳,便放任他回京了?
悟光看了他一眼,轻笑:“你以为皇帝对你放下戒心了?恰恰相反,他是对你起了更大的疑心。”
“?”沈叙怀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此言何意。
悟光淡淡道:“皇帝听说你在边境有私养军队的动作,担心你在边境偷偷集结兵力,壮大队伍,有谋朝篡位之图。”
沈叙怀眼皮一跳,这才算皇帝召他回京的真实意图?
他不觉可笑,在边境生活十年,他和边关的军队士兵过着同作同息的日子,早已亲如兄弟,他对边关军队关心爱护,边关的士兵也拿他当好将领。
这些传回京城,竟成了他私养军队,集结兵力和证据?
沈叙怀轻笑,原以为离京十年,皇帝坐了十年的皇位,会改变许多。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猜忌心重。
旁人不相信沈叙怀,悟光自然是相信他的,他劝道:“这话我也是给你提个醒,你稍后若去宫中面圣,可小心着点儿,咱们这位皇帝啊,如今猜忌心是越来越重了,不仅是你,旁的大臣他也是信不过了……”
悟光虽久居深山,可天下之势看的清明,在位者疑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收起了棋盘,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自己面前这位,当初看他可是有真龙天子之命的,原以为他会登上皇位,谁知还是失之交臂。
悟光一度以为自己看命出现了差错,可没想到如今归来,这位渊政王身上依然有龙鳞之命,而且愈发浓烈了。
悟光的心思渐渐重了,一山无二虎,看来这天下,还得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