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剑客的手僵在半空,然后不动声色般,半是难过半是无措地偷看了慎楼一眼。
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当然,这是在慎楼的眼里。世人除却他师尊,都惊不起他半点波澜。
慎楼装作没注意到对方瑟缩的眼神,这剑客的年纪不大,肯定被家里人保护得极好,恐怕是头一次直面生离死别。哪怕是初次相遇的陌生人不小心没命,都可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但尽管如此,慎楼可没有善心用以安慰。在剑客的注目之下,他直接掀开安平的衣袍,从上之下仔细翻找,总算在小臂内侧发现了一道不明显的咬痕。
两个细小血洞,让慎楼回想起初入禁渊时,所看到的那条黑蛇。
原以为安平对付那小蛇妖应该不在话下,可没想到,竟然连这般谨慎的家伙都会不小心中招,这禁渊之中,果然危机四伏。
面前的尸首逐渐冰冷,慎楼无意识蹙眉,他从未想过,安平会死得如此轻易。
可那剑客自然是不懂他心有所想,误以为对方也是跟自己一样,在为初遇的同伴之死而难受。他率先站起,似是不愿再看这残忍一幕。
“找个地方把这位小兄弟埋了吧。”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言隐隐带有命令的语气。或许是向来随性惯了,而家里的父母的人也都大多偏袒。
慎楼闻言,却根本不做理会,权当未曾听见。将衣袍泛起的褶皱抚平,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就想离开。
要他做埋尸体这种苦力活,还是为了厌恶多年的安平,慎楼可没有这么好心。
那剑客原本立在一侧,正等待慎楼帮忙,余光却见对方有离开的架势,他连忙“噔噔噔”挡在慎楼身前,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怎么走了?”
他双手大大张开,好像担心自己不这样做,拦不住慎楼离开的脚步。脑中灵光一闪,忽而也觉得自己刚才所言有些无理,便赶紧连声道歉。
“对不住,是我冒昧冲撞兄台。不知兄台可否与在下一同掩埋尸首,这禁渊中凶兽极多,在下担心小兄弟的尸首被啃噬了去,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絮絮叨叨,慎楼简直烦不胜烦。他皱着眉头,总算将视线放在此人身上,但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走开。要行善积德你就自己埋,少挡路。”
言罢,他直接手臂用力,把身前人推开,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而被他留在丛林的剑客,却连整张脸都是僵硬的,好半晌才捂上方才被推开的手臂,眼中意味不明。
……
“瞧我说得对吧,你这个徒弟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连身陨之人是无上晴的弟子,他都不愿意好好埋葬,果真是冷血无情。”段清云窥看谪仙令中景,随时对慎楼的行为做点评。
虽然大多数都是不赞同,但他担心被揍,讽刺挖苦都甚少有。
但很奇怪的,贺听风这次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紧紧盯着那镜中之景出神。表情不算好看,明显被慎楼全然不顾安平尸首,一走了之,而感到有些微难受。
段清云好半天没收到来自仙君的驳斥,意外地转过头去,何曾想,直接撞见了贺听风尚未收敛的不认同。
他自觉抓住了慎楼的把柄,添油加醋似的再度开口:“我看他生来就是如此心性,不过从来在你面前伪装乖巧。听风,你可真是被骗得不轻。”
“你有完没完?”贺听风打断了对方。
然后原本紧捏着的谪仙令瞬间消散,竟然再也不愿意同段清云共享画面,但也不知为何,他心里挺不舒坦,也许是现在才发现乖徒弟没有想象中的纯良,让贺听风有些意外地难受。
但哪怕如此,他也不喜欢从外人嘴里听到对于慎楼的斥责,这是仙君多年习惯,要想更改实属不易。
“我并未强迫你喜我徒儿,但这不是你轻视他的理由。”贺听风眸中全然无半点温情,仿佛刚才暗自生闷气之人并非他自己,咄咄逼人一般,再开口时连语气都显得刻薄了几分,“不要让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段清云心头大震。
他怔怔然看着面如冰霜的好友,巧舌如簧的嘴头一次说不出话,喉咙滚动了下,润湿干涩和沙哑:“……听风。”
然而贺听风并不愿再看他,竟然直接略过段清云,离开原地。
……
外界如此,禁渊之中的时间却依然在流逝。再看撇下剑客,独身离开的慎楼,他并未无头苍蝇般乱窜,而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他需要找到董宜修的准确位置。
不论是如若这小子丢命,董拙可能会找无上晴麻烦,还是师尊虽未言明,却极力暗示的嘱托,慎楼都必须把董宜修给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