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朦胧挂在中天,本就劲猎的风一下子成了呼啸之势,吹在脸上却有种潮润的凉。
莫非是要变天了?
刚在心里这么猜度着,就被旁边忽起的梦呓打断。
狄烻回神转眸,见榻上鼻息微酣的少女翻了个身,腿脚斜踢出榻沿,连被衾也滑落在地上。
睡熟了居然也不老实,还真是个小丫头。
他俯身拾起被衾给她盖好,目光依旧没移开,眸光低垂,凝着那张双颊酡红的睡脸。
明明酒量浅得很,还胆敢喝得那么急,结果没一会就醉成这副德性。
他不由轻挑起唇角,但想想,可笑的又岂止是她。
既然已经送这丫头回房,人睡下了,便也该走了,还留在这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他偏偏就是不想走,似乎是有什么牵绊难舍,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狄烻少有的目光怔迟,沉静中又暗流激涌。
默然片刻,他像终于按耐不住心潮,伸过手去,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从那海棠般嫣红的面颊上滑过。
只是肌肤间蜻蜓点水的相接,指背上传来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触感。
美玉细润,锦缎丝滑皆不足以描摹,尤其是还带着酒意熏熏的温热,显得更加莫可名状。
他忽然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一下一下继续拿指背轻轻地抚蹭。
细微的痒终于撩动了睡梦中的人,那双弯细的眉蹙弄了两下,抬手在颊边一拂,将他“作怪”的手拨弄开,但依旧没睁眼,稍稍扭了个身,继续恬然酣睡。
像是没料到会被她当蝇虫似的赶,又好像醒觉自己举止失态,狄烻面色一滞,随即自嘲般的叹声轻笑,耳根也微热起来,就像之前被这小丫头“逼问”为何会回洛城时一样。
其实她知道答案,只是想听他亲口说而已。
但那时他终究没有开这个口。
恰在这时,闪电在外面促然晃亮,雷声接踵而来。
狄烻眼中涌动的潮也渐渐归于平静。
雨真的来了,这在戈壁大漠中算是极为罕见,但对眼下的战事却不见得是什么好兆头。
隔窗仰望,那轮檀扇似的月依旧当空高悬,不但没有让云遮住,反而被浇洗得愈发澄亮。
掩上窗之后,纷乱的雨声立时小了许多,应该不会吵到她了。
但他仍旧没有走,负手站在窗前,回望那张红扑扑,仿佛害羞带俏的小脸,眼中漾动着脉脉温然的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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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樱时近来从没睡得这么香甜过,四肢百骸都舒坦得很。
但好景不长,迷迷糊糊间,窗扇晃动的磕响越来越大,身上也一阵阵凉得厉害。
打了个寒噤,搓着臂膀朦胧睁开眼,听到外面狂风大作,窗扇正被吹得前后乱撞。
她本就昏沉的脑袋被吵得胀痛难当,撑起身,虚晃着脚步过去掩了窗子,就有点支持不住,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斜靠在榻上犯懒。
不是正和他秉烛夜话,把酒言欢么,怎么莫名其妙地躺在榻上来了?
八成是方才酒喝得太急,稀里糊涂就这么睡着了。
还没说上几句话,难得的独处几乎就被耽搁过去了,谢樱时不由暗骂自己,又有点气恼狄烻也不劝两句,就这么由着自己醉倒,好像两人之间没什么话题似的。
她垂着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的衣衫,忽然有种小小的失望,忍不住探长脑袋朝外间张望。
那边的书案后已没了人影,不远处的椅上却露出半幅下裳的衣襟,上身却被挡在柱旁的帷幔后,看不到脸色。
谢樱时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路扶着走到门边,终于看到仰面靠在椅背上的人。
他阖着眸,双眉微蹙,中间还隐隐沁着一小片红印子。
莫非他也是不胜酒力?
谢樱时好奇心起,虚晃着脚步走过去,刚到近处就嗅到一股熏熏的味道,那张俊朗的脸上沉着酡色的红,眉间一蹙一蹙,像是头也痛得厉害。
堂堂的须眉男儿汉,还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居然也只是这点酒量。
她唇角挑起哂笑来,好像已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德性,上前把手搭在他身上。
“怎么睡在这里……你,你也不成了?嘿嘿……”
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见他不答,眉头蹙得更紧,像根本没有踏实睡着,只是人混沌得提不起精神。
“老皱着做什么,又不是学究先生,跟上了年纪的糟老儿似的,我可不喜欢。”
谢樱时毫不掩饰地说着心里话,一半玩笑,一半当真似的伸出手指点在他眉心,研磨似的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