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开伙用饭的时候,营内到处弥漫着笋雁浓郁的鲜香。
将士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将分到的一点肉汤吃光喝净,兀自意犹未尽地舔吮着手指。
不远处的伙房帐外,还有人围在那里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好香啊,这又是做的啥吃食?”
“光顾着吃,瞧见人没有,究竟是哪一个?”
“招子管出气的?那掌勺的可不就是!”
“啧,这娃子咋生的恁俊俏!”
“这要是个小娘子,还不立时要了人老命……”
话音未落,脑后就重重挨了一瓜子。
众人愕然回头,看到来人又松了口气,纷纷拱手口称“教头”。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
那教头佯怒着吼了一嗓子,看众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又照走得慢的屁股上补了两脚,这才对身旁的人陪个笑脸,冲帐内挑颌示意。
“郎君请看,灶前那个便是季春。”
秦烺朝里面眇了一眼,眉梢立时抖挑不止,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王教头当真慧眼独具,居然选到了这般人才,厉害,厉害!”
“岂敢,岂敢,郎君过奖。”王教头口中自谦,满脸得色,咧嘴一笑,“这娃子是洛城来的,父母具已不在,一个人千辛万苦寻到这里来投军,起初只说会烧饭,没曾想竟有如此好手艺。”
秦烺吸鼻“嗯”了一声:“洛城千里遥远的,沿途多得是能投军的好地方,哪里不能混口饭吃,他却为何偏偏到这鸟不生蛋的南疆来?”
王教头咂唇叹道:“不瞒郎君,起初我也纳闷来着,问了才知这娃子颇有志气,不单为了讨口饭吃,明白说了,便是奔着咱们狄帅来的。”
跟着又“嘿嘿”一笑凑近:“还说一日不要他,便等一日,一年不要他,便等一年,誓死也要追随狄帅,就冲这份胸怀情操,不收进来天理难容!只是年岁小了些,等过得一两年,身板长开了,再调他去营中历练,包保是个好兵!”
“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秦烺抱着臂膀,眼神别有意味:“好容易找来这么个好手艺的人,全营上下自然感念教头,可要是再调去别处,那就……教头是聪明人,断不会寒了兄弟们的心,再者,谁说在灶房供应全军饮食,让将士们吃饱吃好,增长士气,便比不得上阵杀敌的功劳大?”
“正是,正是,郎君果然高见!”王教头深悉其意地连连颔首。
“这就对了,我帐里还有些好酒,稍时让人送一坛过去,就当我替兄弟们谢过王教头了。”
“哎呀,都是军中的差事,这怎么好意思,嘿嘿,那在下就谢过郎君了。”
两人又客气着闲扯了几句,秦烺将他打发走,脸上笑意随即隐去,闻着一鼻子的卤肉味,撩帘进了伙房。
谢樱时瞧见他进来,不由吃了一惊,暗中凛眸丢了个“不许多事”的眼神,便跟着众人行礼拜见。
为首的火头近前呵腰:“郎君敢是今晚也吃出滋味来了吧?不巧,肉都分光了,剩下这些零杂碎是备着明日用的,要不稍时煮好了,小的叫人送些过去给郎君尝尝鲜?”
“不急、不急,一并留到明日好了。”
秦烺偏头目光绕过他,睨向谢樱时:“这个……嗯,我跟这位小兄弟在洛城是旧识,相烦各位行个方便,让我俩叙叙别情。”
众伙夫多少知道他的身份来历,更清楚他的脾气,眼见面色不善,分明像是来算账的,不由都替谢樱时捏了把汗。
为首的火头赔笑道:“这位小兄弟身世可怜,又是逃难刚来的,往常要有什么得罪之处,郎君大人大量,莫与他一般见识。”
众伙夫也都跟着称“是”。
秦烺抽了抽唇角,不耐烦道:“你等放心,这是在营中,她又没犯军法,我为难她作甚?借光,借光。”
众人听了这话,也只能一步一回头地惴惴而去。
“你来做什么?”
谢樱时不热不冷地嘟囔着,转身回到砧板前继续剖雁肠。
“我还想问你呢,不安生在中京呆着,居然跑到这种蛮荒烟瘴的地方来,还应征当个火头军,你脑袋里究竟在想着什么?”